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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季遥歌毫无意外,静静坐在殿外扶栏上,目光透过青布,遥望天际残阳。

  “季妃,你我的游戏结束了。”乔庆云隔着空院道,眼中只余冰冷,仿佛这一年多来的柔情温存均不存在。

  他的示弱不过诱敌,她的强势也只是幌子,在这场游戏里,是攻城掠地的厮杀,彼此都需要对方的臣服。

  “结束了吗?”季遥歌缓缓转过头,语笑晏晏,“离别之前,陛下不想摘下这方青布,看看让你宠爱了一年的季妃到底长什么样子?”

  乔庆云不动。

  “还是你仍旧不敢?”季遥歌听到他的呼吸与心跳,一下重过一下。

  那方青布,像个咒语。

  乔庆云明知这是陷阱,明知不该取下她眼上青布,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靠向她。

  只看一眼,他只会看一眼。

  看完这一眼,他就与她告别。

  青布落地。

  第102章 天下

  薄薄的青布没有重量, 却似乎在落地时弹起尘埃,尘埃漫入胸腔, 化作巨掌紧紧攥住心脏。不管乔庆云做了多少的假设,想象青布下的眼眸有多勾魂慑魄, 可尽他所能做出的想象,却都不是他所看到的。

  世间之美,再极致也逃不开一个“人”字,一个人再美, 也有限度,无非眼耳口鼻与躯体的差别。乔庆云承认自己好色爱美,否则也不会迷恋慕仙台上的仙女石象多年, 所以见到季遥歌时才会意乱情迷, 她像他迷恋了多年的仙女石象。

  但, 那又如何?

  不论是仙女还是凡女, 在他眼中也只是个女人, 可以宠可以爱, 可以为她一笑倾尽千金, 纵她任性,讨她欢心, 那只是君王对宠姬的情/趣, 随时可以被遗弃的爱恋。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双动人心魄的眼, 又或者会被她的妖法所迷做出无法控制的举动来, 然而没有,她没有像蛊惑郭凡那样控制他, 他的理智全在,神志清明——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方觉出她的可怕来。

  这双眼,眼角微扬,瞳孔黑而亮,清澈无双,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身体微僵,心脏似乎在短暂的停滞后剧烈擂动,浑身血液沸腾燃烧,皆为着这四目相交的瞬间。

  她的眼中,是江山万里,锦绣辉煌,有呼啸北风下的雪山,缠绵春雨里的江南;是金戈铁马,峥嵘岁月,有铁骑踏破居平关的激越,号角响彻西北的嘹亮……她站在那里,不是人间绝色,却是他心中所想所求所盼。

  帝王霸业,千秋功绩。

  他求而未得之物,衍州三十六城的化身。

  只这一眼,他便清楚明白,他沦陷得彻彻底底。他不该看她的眼,但若是错过这双眼,又该多可惜?

  “陛下,可还要将我送走?”她轻轻眨了下眼。

  “你这双眼让朕魂神俱失,送走了你,朕找谁要回魂神?”乔庆云温柔抚过她的脸颊,目光流连于她的双眸。

  若说前一年还是男女之趣,那自青布落下这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较量已然升级,仿如刚刚拉开序幕的战争,她由浅入深,一步一步将他诱入布好的陷阱,逼他亲自踏上征途。

  得到这万里河山,得到她。

  ————

  守在洛芳宫外的禁军早已等候多时,暗中埋伏的修士也皆眼睁睁盯着洛芳宫的宫门,只待宫门打开,便涌入擒人。

  然而从夕霞晚照,到皎月高悬,他们也没盼到那声擒人的旨意,只等到洛芳宫的宫门沉沉打开,乔庆云独自出来,亲下口谕,责贵妃李氏妖言惑众,弄权乱政,将其革除封号,贬为庶人,交刑部问罪,同时又晋封季遥歌贵妃之位。

  此谕一出,洛芳宫外守着的人尽皆震愕。

  乔庆云的嫡后已故,后位虚悬,皇贵妃空缺,六宫妃嫔,以贵妃为尊。

  以敌国女的身份入宫一年,又身负临星阁的仇恨,季遥歌不但没如所有人预料那般死去,反升至贵妃,足以震惊朝野,也让明家震怒。

  ————

  明家人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当初将季遥歌送到淮帝身边为的只是套出西北战秘,结果却造成今日局面。明家与皇室的矛盾,随着季遥歌的晋升越发激烈,而西北传回的战报,也越加紧迫。但不论如何,乔庆云始终顶住了各方压力,让季遥歌稳稳留在他的后宫中。

  战事吃紧,乔庆云忙于政务,没有太多时间流连后宫,但凡有闲暇功夫,所踏都是洛芳宫。

  他二人的相处,也不再是第一年你追我逐的男欢女爱,更多时候,乔庆云宿在洛芳宫里,只是静静看季遥歌的眼,沉醉于眸里流转的大好河山,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她的脸颊,畅想君临天下的风光。她与这江山一样,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在她身边,他可得平静。

  夏秋冬春,时光流逝,至翌年春末夏初,白斐连拿大淮三城,大淮腹地告急。

  乔庆云重重踹开洛芳宫的殿门,气急败坏地走到季遥歌身边,这回却不像从前那样温柔,沉着脸寒道:“你的好徒弟!”

  “我徒弟怎么了?”季遥歌斜倚窗边,窗棂外一丛牡丹开得正艳,花恰压在她鬓角边,愈发叫她懒散娇妩起来。这两年,西北的战势她一概不知,一概不问,亦不操心,他今日突然说起,倒让她诧异。

  “整个西州沦陷,白鹿、灵渠、秀野,三大城池失守,梁关已危。”乔庆云却无暇欣赏她的风情,怒目而视。

  “我记得陛下当初说,白斐拜一介女流为师,想来能力不过尔尔。”季遥歌懒懒起身,一点安抚他的意思都没有,眼中只剩金戈铁马的气象,“陛下如今可见识到他的能力了?我教出来的徒弟,若没点能耐,又何来资格喊我一声师父。就像陛下,若是陛下没有本事,又凭何让我留在这里?这么久了,陛下也该知道,我留在你宫中,不是走不得,而是不想走。”

  三两句话便平息了乔庆云的愤怒,他搂过她的腰,俯望道:“我想杀了他。”

  “成王败寇,他踏上这条征途,就该明白生死难测,而陛下如今也在这征途之上,你二人之争是早晚的事,我不会插手。”季遥歌手指勾起他一缕发丝,笑中无情,便如这江山万里,只为能者而折。

  乔庆云旋身将她压在榻上:“好一句成王败寇,季遥歌,你真是个无情的人。跟我去梁关,见见你徒弟吧。”

  “陛下要御驾亲征?”季遥歌松开发,问道。

  “是。”他又看进她眼中山河,“我想让你看看,我是如何打败你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