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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 2)


  “娘,你说什么呢?赶紧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做饭去。这里风大,小心吹病了,爹回来可要难过了。”青棱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搀着姚氏的手。

  姚氏并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青棱坐到了床上。

  青棱熟练地将被子盖到母亲身上,细心掖好被角。

  “囡囡,坐下,娘有话要跟你说。”姚氏伸出枯骨般的手,抓住了青棱的手腕,示意她坐在床边。

  “囡囡,娘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多亏了你……”姚氏眼神没有焦距,望着青棱所在的位置,眼里却空无一物。

  青棱忙按住她的手,道:“娘,别瞎说,我是你女儿,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今天遇到个好心人,过两天会带着他进山里挖草药,他付了一锭金子的酬劳呢,还答应送我两株雪枭羽,有了这两株草药,你的病就能好起来了。明天我会拜托隔壁的陶大娘,请她帮忙照看你,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很快赶回来的。”

  “囡囡,苦了你了……”姚氏一边说着,一边流下泪来。

  这么多年,都是靠着青棱一个人撑着家,既要想法子赚钱养家,又要照顾行将就木的母亲,她变着法子赚钱,请医问药,小小年纪就将人世辛酸尝了个遍。别人家的姑娘,这花信年华,无不是在父母膝下承欢,高高兴兴等着嫁人,只有青棱,满雪山的跑着,无惧风雨险阻,就像天生天养的孩子。

  她对不起女儿。

  青棱知道,她娘又要开始讲那个她已经会背的故事了。

  关于她爹的故事。

  她的爹,在姚氏口中是个风神俊朗的少年英雄,十八岁就夺了大安朝的武状元,随军出征浴血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岁时便成了大安朝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姚氏与他,是青梅竹马多年的情份,嫁他之时,她十里红妆,羡煞整个盛京的少女,出嫁后,夫妻同心,举案齐眉,那是一段艳若桃花的幸福日子。可不曾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又威名太盛,为人不羁,得罪了大安朝的修仙世家,惹来滔天大祸,他被污通敌叛国,满门被灭。他只来得及将她救出,隐到了玉华山五梅峰下。血海深仇,化作噬心之恨,可仇人是修仙大家,他们实力差距犹如深渊,若想报仇,唯有一途——修仙。

  在五梅峰下的第二年,少年终于忍受不住噬骨之恨,抛下妻女,踏上漫漫修仙问道之路。那一年,姚氏的女儿才刚满两岁。

  他答应她,有朝一日必会得道回归,杀尽所有害他之人;他答应她,白头偕老永不弃,终有一日必将带她领略五梅盛景。

  这一等,便是整整二十五年。

  “囡囡,这玉佩,你收好!”姚氏并没像往常那样,诉说完旧事便沉沉睡去,反而显得更加精神了一些,从枕下摸出一枚雕成海棠花的羊脂白玉,塞在青棱手中。

  青棱一惊,那玉是姚氏的命根子。

  这枚白玉海棠,是她爹送给姚氏的定情之物,这些年姚氏每逢想得紧得,便掏出这玉来摩挲一番。

  “娘,这玉……”

  “你拿着。不是为了叫你去报仇,而是为了若有朝一日,你能遇到他,也好认了身份。若他还活着,应该自有一番成就,有他为你作靠,你的日子,总不会太苦。我这残躯败体,已是不成了。”姚氏眼中有一瞬间的清明。

  青棱听着这话像在交代遗言,眼眶便红了。

  “娘,我不能要,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你就是我的囡囡!”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姚氏忽然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枯骨般的手指紧紧抓着青棱的手,不让她将那玉石海棠塞回来。

  青棱闭上眼眸。

  姚氏的女儿囡囡,在五岁那年便夭亡于一场水痘,她这个囡囡,只不过是个冒牌货。

  对于姚氏而言,女儿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没有什么比打碎她的希望来得更残忍的事了。

  青棱默默收下那枚白玉海棠。

  凡人寿命,自有天定,即便她有通天之能,也只不过拖个一时三刻。

  姚氏已然油尽灯枯,只怕是等不到她寻回那两株雪枭羽了。

  她到这贫困荒芜的五梅村,已经有十年时间了。

  十年的岁月,在漫长浩渺的仙途之中,犹如沧海一粟。

  但这十年的母女情份,却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尘世牵绊。

  如今,是要到了该分离的时刻吗?

  第4章 进山

  西北的天,亮得特别晚。

  寂静的五梅村随着这一层层变亮的天光,而渐渐喧嚣起来,鸡鸣狗吠,此起彼伏。

  远山近树,都从漆黑的轮廓化作深浅不一的颜色,像一幅正被上色的卷轴。

  阴暗的小屋里,青棱挺直着背,坐在姚氏的床头,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仿佛一尊石像。床上的姚氏,梳着整齐婉约的盘凤髻,穿了半新的雪青色小袄和莹白的素裙,双手叠在胸前,静静躺在床上,干净得如同玉华山的白雪。

  唐徊透过神识,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床上的老妇,显然是已经死了,而床边的少女,抿着唇沉着脸,说不上来是悲伤还是冷漠,就这么坐在床头,望着窗外。

  他微微皱眉,对于这件有可能影响他计划的事情,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他没有时间再等了。

  唐徊取出一张传音符,正想施法提醒一下她,正午时分他会准时去找她,即便是死了娘跑了爹,都无法影响他的计划。

  还没等他将那传音符送出,床上的少女忽然间从床上站了起来。

  天色已然全亮,屋里阴沉沉地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随时准备迎来排山倒海式的哭泣。然而没有,青棱只是跳下床,推开窗,清冷刺骨的风嗖嗖灌入,光线照亮了她的脸庞,一双眼睛如同大雨清洗过的天空,清澈却遥远,。

  她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一阵折腾之后,终于在柜子后面翻出了一把锄头。她扛着锄头跑出屋,脚步飞快地跑了百来米,在屋后的一小片草坡上停住了脚步。

  青棱用手拭去额上的一层薄汗,四下里瞅瞅,找到了一个位置,跳了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接着便开始挥锄刨土。她的身手很利落,劲头也足,手起锄落,带出一大堆黑土,不多时便挖了一个一人大的土坑,青棱喘着气,身上的里衣已经全部汗湿,她也顾不上歇,扔了锄头又跑回屋里,将姚氏用草席裹了背到背上。

  “嗬!”青棱被背上的姚氏压得身子一沉,人说死沉死沉,果然死人最沉。

  她背着姚氏,一路小跑到了屋后,自己跳进土坑,将姚氏轻轻放在了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