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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2 / 2)


  她慢慢喝下去,清甜,冰凉,感觉不够,自己跑去接,他讲:“最初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环境污染有点严重,这两年改善很多,外面的水可以随便喝了。”

  她问:“后来是怎么改善的?”

  他很放松地躺在田埂的草地上,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挠狗的痒痒,随口答:“种了很多树。”

  三万本来亮着肚皮朝天躺着,被他的狗尾巴草挠得浑身发痒,原地滚了一圈,把肚皮和脑袋藏起来,他就随他的狗,草地上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再去逗它。

  桃李笑望着他:“现在树还种吗?”

  “现在种葡萄,还有菜。”

  她“嗤”的一下,忙又收住。水喝好,休息片刻,两人重新上路,山路又走一段,大约在二十分钟后,二人抵达另一座小山的山脚下。他住的地方,三者寨就建在这座山上。

  寨子不大,不多的几十户人家散落于半山腰上。山寨入口前横着一条河,河宽大约三五米,河水浑浊,不知深浅。河边有几个脱得光光的顽童在追逐嬉戏,水面上还漂着几个大小木盆。不知何故,河上却不见桥和路,寨子如同一座被水困住的孤城。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桃李望着眼前景象,暗暗吃惊,问,“怎么到寨子里去?”

  李上言说:“我们一般游泳过去,你会么?”

  桃李直接呆住:“what?每次进出都靠游泳?”

  “也不是,还有交通工具。不会游泳的人,可以乘木盆过去。”言罢,叫来那几个顽童,叫他们将一只大木盆拉到跟前来,挺客气说,“上去吧。”

  桃李不太会游泳,就算会,也无法想象自己脱掉外衣,当着他的面靠狗刨游过一条河,然后一身湿透,湿淋嗒嘀跑去他住处的情景。为难半天,实在无法,最后还是请他们帮忙扶着大木盆边沿,自己小心翼翼踏进去,调整姿势,盘腿坐好,再让他们帮忙推入水中去。

  顽童们一个两个都黑不溜秋,看年龄应该是小学生,说的都是汉语,嘻嘻哈哈的比划着教她说:“不难的,用两只手代替木浆划就可以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她盘腿坐在木盆内,飘摇在水面上,稍一动弹,木盆就左摇右晃,她试探着伸手划拉,才飘两步远,木盆的重心一个不稳,直接就翻了,她被卡在木盆下,吱哩哇啦乱叫,两只手乱扑腾,口中大喊大叫,以为要淹死了,结果没有。喝了一口水,从水里站起来,站好,低头一看,水才到膝盖这么深。感情根本就不是河,就是被水淹了的一条马路而已。

  转头一瞧,李上言领着他的狗已经蹚水走到路对面去了,远处有个骑自行车的村民,到水边,连车子都没下,直接就骑过去了,水中一边自在自由的骑自行车,还一边回头瞧她:“言兄,那边的那个是谁?”

  桃李气也气死了,蹚水到对面,把道袍还有他的牛仔外衣从身上扒下来拧水,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责问他:“干嘛要捉弄我,真是的,讨厌!”

  他朝她看了看,半天,开口说:“以后对我的狗,三万态度好点。”

  她本想翻白眼并抱怨的,结果抬头,冷不防的对上他的眼神。这还是两个人见面之后,她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

  与他视线相交的瞬间,世界就此沉寂,灵魂微微颤动,呼吸有片刻停滞,张了张口,最后白眼没翻,也没生气,垂着头,跟蚊子似的轻轻嗯了一声,拎着两件湿衣服,一身湿淋嗒嘀,跟在他后面,慢慢上山,往寨子里去了。

  第82章

  寨子远处看着还好, 莺飞草长,天高云淡,如山水画般意境悠远, 然而实际走近一看,房屋破旧, 荒草疯长, 一派荒凉。整个寨子里的房屋大都是黄泥砌成, 屋顶多为稻草,偶尔才见瓦片。寂静的山道上,遇到的不是背着背篓的老大爷, 便是手拎菜篮的老妇。零星走动的村民, 几乎都是老弱病残,很少有年轻人出现。

  途中看到有些人家大门洞开,院墙或断裂, 或缺口。桃李经过,每每看到断墙, 便忍不住踮脚伸头去看。这些人家里面, 无一例外的,都是杂草丛生, 房梁倾倒。

  李上言说:“这些都是被遗弃的空房子,好多人为了工作和读书, 都搬到镇上去了,寨子里的人口已经越来越少, 唯一的一所学校也在去年关闭, 剩下的几个小孩子只好走远路,去隔壁大一点的寨子读书。”

  再上去一点,绕过一间倒塌的祠堂, 就见一间废弃的学校,校门敞开着,原本应是操场的地方全是半人高的野草,不多的几间教室坍塌。桃李站在校门外默默看了片刻,跟在他身后继续前行。

  李上言的居处在寨子的最中央,他是借住。主人家是一家傣族人家,姓依,家有四个儿女,现都成年,去了外面工作,眼下只有主人两口子以及一对年迈老父母仍在寨子里居住。依家人口众多,儿女出息,家境寨子里第一富足,拥有两所房子,房子一新一旧,老屋是土屋土墙,新房则是石砖平房,平房顶有太阳能热水器,院墙高大整齐,门前屋后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论旧屋还是新宅,院门两边都栽种有许多月季与鸡冠花,眼下开得姹紫嫣红。总之一看,就知道是极讲究的人家。

  桃李进门,听身穿傣族服饰,装扮成花蝴蝶一样的女主人讲一口地道汉语,颇觉惊讶。一问,才知此地距离茶马古道近,受汉人影响,从古早时候起便已汉化,且依家多少年来,一直在镇上开菜馆做生意,除了姓氏特别,穿衣打扮不同以外,说话以及生活习惯已与汉人无异。

  桃李正说话,忽然屋内有人走出来,是主人依大叔。他从屋内出来,乍一看见桃李,面红耳赤,喊了一声“唉哟”,缩了脑袋,重新跑回到屋里去,半天没露面。她低头一瞅,才发现吊带背心及热裤,皮肤露出是有点多,在城市里没什么,这边是有点不妥,于是便跟着女主人去她家中空房间里面换衣服。

  女主人依大婶六十来岁的年纪,面膛黑里透着红,今天刚巧去亲戚家吃酒回来,一身盛装尚未来得及换下,不仅衣着像一只五颜六色的花蝴蝶,头上手上更是首饰一堆,真金,白银,蜜蜡,南红,还有好多黄铜,假如都是真货,破百万轻松无压力。

  依大婶快人快语,动作麻利,给她倒了热水洗脸擦身,又从橱柜中抱出凉席被子来铺床,一边跟桃李介绍说:“这间屋子我几个女儿从前都住过,现在二妹三妹结婚,四妹在镇上亲戚家开的旅行社里做导游,经常外面跑,工作忙,不太回来,回来也住隔壁新房,这间房间一直空着,晚上你睡这里。”

  桃李环视四周,四面黑乎乎脏兮兮的土墙,一扇破木窗,两扇漏风木门合不上,门后光光,无锁也无栓。屋子老大一间,却只有一床一柜一椅,以及墙角生出的几丛新鲜蘑菇。抬头往上看,屋梁上倒是还挂着几串干辣椒和一些辨认不出具体是什么的干货。

  桃李刚从杭州酒店过来,一下子来到这种堪比原始人的居住环境里面,对比尤其明显,又是吃惊,又是嫌弃,随口问道:“这房间收费吗?还是免费随便住的啊?”

  依大婶吓一跳的样子:“怎么可能,我们都是收费的!”

  桃李不过逗她一句,看把她吓成这样,不觉好笑,从钱包里随意数出两千块给她。依大婶一看这么多,简直喜出望外,钱接过去,笑到见牙不见眼,嘴巴客气说:“哎呀,哪要这么多,不用这么多啦,太多太多啦!”钱收好,床铺好,想想,又跑到隔壁新房子里找来一顶蚊帐,以及蚊香几盘,蚊帐给她搭好好,热情道,“等换好衣服,出去转转,晚上我叫四妹他爸多烧几个好菜!”

  桃李把自己带来的衣服都铺在床上,看来看去,最后选了一件糖果色吊带连衣裙,好看凉快,两不耽误。

  依大婶跑出去,把钱交给依大叔,依大叔也惊到下巴掉地,咧嘴开心笑,一边跺脚:“哎呀,哪要这么多!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桃李衣服换好,在包里翻找半天,只有两盒在杭州买的巧克力,就拿出去送给依家的两个老人家。

  依家老奶奶穿衣打扮也颇花哨,和老爷爷穿同款式的绣花鞋,一双红一双绿而已。两个老人家都没牙,巧克力剥开来,老奶奶用牙床小心翼翼啃了一块,品了一品,脸立刻皱成一团。

  桃李问她味道如何,老奶奶想了一下,才说:“嗯,好,好。”

  老爷爷一块巧克力拿在手上研究半天,才小心翼翼塞到嘴巴里,咬下一小口,桃李问他喜欢不喜欢,他才要说有点苦,不喜欢,老奶奶赶紧捣了捣他胳膊,命令他:“快说好吃,就说好吃!”

  老爷爷苦巴巴皱着一张脸,说:“好吃,好吃。”

  老奶奶问桃李:“你从哪儿来啊?”

  桃李说:“上海。你们去过上海没有啊?”

  老人家说:“没有呢。我们一辈子都住在寨子里,别的地方,哪里都不去!”

  “一辈子在这里,太寂寞啦,寨子这么小,人这么少。”

  “那你们上海有多少人啊?”

  “两千多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