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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残像(1 / 2)



台版 转自 推理罪数字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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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是点缀着陀螺和羽子板的芥黄色和服(注1),搭配纱绫形纹样的名古屋腰带。前年则是妆点着雪轮图案的腰带,银灰色和紫藤色交融的衣摆上,还绽放着大朵的番红花。



每年在位于目白的饭店举办的新年歌会,立原高子阿姨总是精心打扮,一身穿搭优雅不失大胆,表现出早春应景的华美绚丽。



今年她身上却是一件朴素的黑色连身裙。除了婚戒,没有配饰,只在领口露出的细颈上,围着一条紫罗兰色的丝巾。



“悠纪,你待会方便吗?”



歌会结束后,高子用拘谨的语气叫住若林悠纪,于是他没和其他人一起参加会后的餐叙,而是和高子一同走进目白车站附近的日式传统料理店。



时间才刚过下午五点,悠纪肚子还不饿。不过高子表示想两人单独谈谈,声称她想不出其他有包厢的地方。



两人被引到一间带壁龛的日式房间,高子要悠纪坐上座。悠纪半推半就地背朝挂着七福神挂轴、装饰着南天竹的壁龛坐下。



“大家见到我出席喜气洋洋的新春歌会,心中必定很错愕,但我无论如何都需要见你一面。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是关于恭吾的事。”



高子拿起装着餐前酒的金杯,一口饮下后,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悠纪在国中时,受到高子的影响而开始创作短歌。升上高中后,在高子的建议下,加入高子所属的同好会。说不上积极,但悠纪依旧持续至今。



对于在强势的母亲面前,逐渐变得退缩的悠纪而言,宛如女儿节人偶一般温婉嫣然的高子,在他眼中就像是理想的女性。化着淡妆的脸蛋扫上樱粉色的腮红,肌肤便显得更细致白皙,自然衬托出染成红棕色的秀发。



悠纪后来才惊讶地发现高子年纪比母亲大上一轮。将近六十七岁,但高子仍带着少女般的氛围。



高子是三姐妹中的长女,家中是江户时代中期创业的日式点心老店。招赘接手家业的是次女笃子,她靠着人见人爱的笑容和稳扎稳打的经营手腕守护家业,现在也天天在日本桥室町的本店接待客人。



与身材丰腴的笃子不同,高子娇小苗条,而且嗓音轻柔,个性婉约,完全是老派的大家闺秀。高子身为长女却外嫁他家,一方面是因为丈夫立原恭吾对高子一见倾心,对她展开热切追求;另一方面,想来也是因为前任当家看出比起高子,笃子更有生意才能。



姐妹中排行第三的妹妹阳子,是悠纪的母亲。她讨厌鞠躬哈腰,生性无法向人陪笑脸,恐怕比高子更不适合继承老字号的家业。



然而,正因为这样的个性,她才能在嫁入若林家,成为上市公司第三任社长的续弦妻子,一下子当上三个女孩的母亲之后,挺过随之而来的一切。



母亲对公婆直言敢道,面对意见很多的亲戚也不卑不亢,并在生下长子悠纪后,确立了无可撼动的地位。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姐姐们也都很疼爱身为家中唯一男孩的悠纪。



悠纪就这样怀抱着些许气闷的感受,在宛如棉花的环境长大。他既不曾遭遇巨大挫折,拥有的烦恼也不过是一般青少年会有的烦恼。



悠纪以上大学为契机,搬出横滨的家,在驹込车站附近的公寓展开独立生活。当时二姐的儿子有严重的听力障碍,促使他在大学加入手语社团。



能够俯瞰六义园的一厅一房公寓是由母亲出资购买,条件是她可以在樱花季过来住。每年母亲和阿姨们都会三姐妹相约一起欣赏盛开的枝垂樱。



今年春天的赏樱聚会,大概会顾虑到服丧中的高子而取消。不过母亲说不定会自己一个人来,悠纪一边寻思,同时缩回原本伸向金杯的手,两手搁在膝上回问。



“你是说姨丈的案子吗?”



高子的丈夫立原恭吾在两个月前,也就是去年的十一月十日,在遛狗时被人勒死。



恭吾养母的威尔士柯基犬,名叫乔治,名字据说来自乔治.桑(注2)。它是恭吾三年前将立原律师事务所交棒给女婿,退下第一线后开始养的狗。自此以来,早晚带狗散步就成为恭吾不可或缺的运动。



早上的散步是在早餐之前,恭吾通常都在六点准时出门。不过案发当天,他提早了一个小时,五点就踏出家门。因为那一天是睽违十几年的同学会,他原本打算八点出发,参加在有马温泉留宿一晚的同学会。尽管照平时的时间遛狗也来得及,不过恭吾生性不喜欢赶时间。



恭吾的尸体在早上六点二十分的时候遭人发现,地点是平常遛狗的公园长椅上。



发现者是四十多岁的男性。他住在附近,每天早晨都会来公园健走,经常和出来遛狗的恭吾擦肩而过,两人算是点头之交。



男性作证表示,他目睹恭吾坐在长椅上低垂着头,觉得不太对劲而出声拍肩,结果一碰到恭吾,上半身就往旁一歪,脖子露出被类似围巾的东西勒过的痕迹。没人会在遛狗时身怀巨款,外套口袋里的零钱包和家中钥匙也安然无恙,因此警方认为不太可能是强盗杀人。



案发至今过两个月,警方仍没抓到犯人,不过他们倒是成功找到在公园乱晃的乔治。



“乔治没有叫吗?”



“证词中没有提到。说起来它本就生性温驯……不论是来访的客户,或者是送货员,它都不曾向任何人张嘴叫过。”



“发现尸体的男性真的跟案情无关吗?”



“恭吾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死后一小时了。那位先生没有动机,警方也确认过他的不在场证明。”



“公园的监视摄影机有拍到什么吗?”



“长椅位在镜头的死角,摄影机的监视范围也不可能涵盖整座公园,据说并未找到有用的影片。”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阿姨对犯人有头绪吗?”



高子垂下睫毛摇摇头。她扑着樱粉色的脸颊上浮现阴影,美人尖的发际隐约可见斑驳白发。悠纪至今为止,从未见过这样的高子。



“他总是替客户着想。”



恭吾是一位稳健的经营者,也是一名优秀的律师。以民事案件为主力的立原法律事务所规模不大,但生意向来兴隆,事务所总有多名律师在籍提供服务。



“我明白,但总是会有人不识好歹,心怀怨恨。”



“如果是怀恨行凶,犯人应该更有计划性。恭吾通常是在一小时之后的时间出门遛狗。只有那一天,他是在那个时间去遛狗。”



“也就是说,犯人知道那一天有同学会?”



“光靠这样,就能让人猜到他会提早一小时出门遛狗吗?”



“犯人是熟悉家里情况的人?或是熟悉姨丈个性的人?”



“……说起来就会是这么一回事。”



“也许犯人一直在监视房子,寻找机会……”



“是呀,警察也询问过,问我是否曾经在家附近见过可疑人物。”



此时服务生送来下一道料理,端上的汤品是盛着小巧圆形红白年糕的年糕汤。年糕汤以清甜绵密的白味噌为底,一打开碗盖,柚子的香气便随着热气升腾。



“对不起,这种事情,就等待会再说吧。”



接下来两人聊了一阵子亲戚的近况、先前歌会的事情,以及评审老师的嗜好等,自始至终谈着无伤大雅的话题。



直到餐点尾声,点缀鲜绿豌豆的蟹肉饭和浮着细碎豆腐的红味噌汤端上桌,悠纪没碰筷子,一等服务生关上拉门就提出疑问。



“所以阿姨想拜托我什么?”



“真是的,悠纪,差一点就用完膳了。”



高子轻蹙眉头,露出苦笑。她抿一口汤,吃一口饭,动筷用餐的动作,优雅得难以想像她和母亲在同一个家庭长大。



“悠纪,你觉得这种时候,谁最可疑?”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吗?”



“不。是我们……家人,尤其是住在一起的家人。也就是说,是我和志史……”



志史被恭吾和高子收养,但他实际上是两人的孙子。他是夫妇两人的独生女,美奈子的亲生儿子。



恭吾想招赘事务所内有前途的年轻人,当美奈子的丈夫,但当时还是大学生的美奈子却暴跳如雷。因为美奈子有一个年龄相差十一岁,已经互许终身的恋人。



他叫齐木明,是美奈子朋友哥哥的朋友。他是在小剧场活动的剧团成员,外表光鲜,又有粉丝,偶尔也会被选为主角。不过他终究无法自食其力,而到男公关俱乐部上班,然而他当男公关赚到的大部分收入都花费在打扮,以及剧团的活动费用。



恭吾无法承认这样的男人做女婿,美奈子就冲出家门,私奔结婚。



志史就是这样生下来的。



不久,齐木加入的剧团解散了。以男公关而言,年纪稍嫌太大的齐木成了吃软饭的,全靠美奈子一边养育孩子,一边当派遣员工糊口。



齐木沉溺酒精,一喝醉就使用暴力。而且不是针对美奈子,而是针对年幼的志史。据说志史屁股上还有好几个烟头烫出的痕迹。



结婚不到六年。美奈子就带着五岁的志史,逃难似地回到立原家。美奈子已经筋疲力竭,无法和恭吾继续意气之争。



半年后,美奈子就和恭吾事务所内的潜力股——三田忠彦再婚。忠彦的个性温和诚恳,多年来在恭吾的信任下进出立原家,从小就认识美奈子。



以忠彦的个性,即使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志史,他想必也能付出超乎养父义务的亲情。



悠纪认为无法对志史投注爱情的人,说不定反而是美奈子。



志史刚上国中,美奈子就有喜了。



悠纪不知道美奈子和忠彦两人,与恭吾和高子之间有过什么讨论。他所知道的是,那年夏天起,志史就成为祖父母的养子,开始在立原家生活。



美奈子生下了三田家的“长子”洸太郎,两年后生下一个名叫美月的女儿。



志史的心情——想必是悠纪难以揣测的。



悠纪开始比较密切和志史联系,是从大学一年级的暑假到三年级结束,为期大约三年。当时志史就读令学馆国中部。令学馆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也是悠纪母亲阳子的母校,却入不了恭吾的眼。



与此同时,距离千駄木的立原家约二十分钟路程的青成学园,则是每年都拥有国立大学最高学府数一数二录取率的完全中学。由于学校不收转学生,所以一旦国中错失机会,就只能拼取高中“少数录取”的名额。



恭吾很早就决定要让志史读青成学园,为此他看中同样住在文京区,当时是国立大学学生的悠纪,来当志史的家庭教师。这份兼差薪水不低,对悠纪来说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每周有四天会到立原家教英文和数学。



志史当时给悠纪的印象是一个非常聪明,十分成熟的少年。他很少说话,从不表现出情绪。



他是如此的超然脱俗,以至于悠纪甚至会觉得自己眼前的是虚拟影像,而不是在和一个实体相处。志史黑白分明的眼眸,澄澈得就像是连生物都无法生存的清水。



——他以前是这样的孩子吗?



悠纪感受到些许异常。



自从美奈子和齐木离婚,悠纪每年都有几次机会和志史碰面。此外,母亲阳子和高子感情很好,悠纪也会从母亲那里听到志史的消息。阳子十分挂念有着不幸童年的志史。



美奈子住在三田家,还没怀孕的时候,志史就读学区内的一所区立小学。尽管从齐木那里受到的虐待给他蒙上一层阴影,但当时的志史据说是个聪明伶俐、个性活泼,对大人有点叛逆,介于捣蛋鬼和优等生之间的小孩。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钢琴。



悠纪曾经和阳子一起参加志史的钢琴演奏会。当时志史还是小学四年级生,演奏的顺位却已经是压轴的前一位。他弹奏的曲目是贝多芬《悲怆》第三乐章。



志史的手指落到琴键上,敲响第一个音符时——那一刻,悠纪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优雅剔透的琴音,难以相信是用和其他小孩同一架钢琴发出的声音。



那个时期的志史怀抱着当钢琴家的梦想,像是呼吸一般地弹着钢琴。



然而,就连他如此热中的钢琴,据说也停止了——



志史成功考上青成学园,悠纪变得只会在新年母亲老家的亲戚聚会上,或是做法事的场合碰到志史,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上一次面。志史的态度依旧彬彬有礼,然而,他的礼貌就像是一堵拒人于外的厚墙。



现在志史是映陵大学法学院的四年级学生。他没考上第一志愿的国立大学,但听说他的大考成绩优异。之所以在复试失败——志史的志愿校取消了分批招生,所以只能一次定生死——想必是他身体不适,或是有什么状况。



志史就是如此优秀。事实上,他三年级时已经通过初试,并在去年通过司法考试。



“不是我做的。”



高子突然说道。



“我没有杀了恭吾。”



高子一脸认真。



“我送恭吾出门之后,又回去休息了,只是没人能证明这一点。”



“志史呢?”



“很遗憾,志史当时不在家。他前一天下午出门前就说,因为回家时间晚,不用帮他准备晚餐,说不定还可能在外过夜……当然,即使他在家,那时他也在睡觉,而且家人的证词没有效力。我之所以说遗憾,不是希望他能证实我的不在场证明,而是因为我无法确定案发当时,志史究竟是不是在案发现场。”



不知不觉,高子将饭菜一点也不剩地吃完。她搁下筷子,双手并在膝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悠纪。



“我是在怀疑志史。”



悠纪咬下的浅渍黄瓜,在口中发出清脆声响。



——十一月十日早上六点多,高子再次醒来时,恭吾和乔治还没回来。



她在屋里找了一遍,然后走到庭院,但还是没有看到人影。



她穿好衣服,怀着忐忑的心情到附近看看。



高子从来没有带乔治散步过,也不知道散步路线,但附近有一座不小的公园。高子心想他们一定会经过公园。



公园附近停着许多警车和便衣警车,让高子一阵不安。当她听说有位七十多岁的男子被卷入事件,她表示“那个人可能是我丈夫”,然后见到了尸体。当时约七点。



高子因为打击过大而贫血,在恭吾遗体所在的医院躺了一会。后来她才想到要联络亲人,于是在九点左右联系了志史和美奈子。



当高子问志史现在人在哪里时,他回答了品川车站附近的高级饭店名称。



“有什么事吗?”



他冰冷的声音让高子有点畏缩,但她仍然努力解释情况。默默听着的志史最后只问了哪家医院,然后就挂断电话。住在练马区石神井的美奈子和忠彦神色大变地赶到医院时,甚至还比志史早到。志史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服务生端上抹茶和花瓣饼,高子打住了话头。



“——志史是和女伴在一起,他说他被我打的电话吵醒。根据警方调查,证实志史在九日晚上十点入住,并在第二天早上十点退房。女方也作证志史一直在房间里。”



“那名女伴是什么人?”



“她叫岛田夕华,是在映陵大学附近一家叫青麦的咖啡店当服务生的女性。”



离映陵大学最近的车站,没记错的话,是山手线品川站的前一站或前两站的车站。



“既然有证人——”



“也许她是为了保护志史而撒谎?也可能他对她下安眠药。志史在高中毕业的时候,曾经因为失眠,请精神科医生开过安眠药。”



“警方怎么说?”



“根据一位来参加葬礼,叫做竹内的刑警所说,如果志史在案发前后要求提供客房服务或出现在前台,他们反而会怀疑志史是否涉案。不过事实并非如此,光是睡觉太过薄弱,反而具有可信度。”



“我也这么认为。”



“警方联系计程车公司时,也没听说有人载到年轻男子。他们看过饭店电梯、大厅、紧急出口和地下停车场的监视摄影机,志史下榻的十二小时内,也没拍到志史的身影。”



“那么不在场证明不是很完美吗?”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我是不太清楚,但饭店的监视器可能毫无死角吗?如果贴着死角移动,再搭乘电车呢?我查过了,山手线下行列车的第一班车次是四点三十三分从JR品川车站发车。只要搭上这班车,就能在五十九分抵达西日暮里站。差一分钟的话,也有京滨东北线可以搭。从那里到恭吾被杀的千駄木公园,以他的脚程只要走二十分钟,跑步的话是十五分钟,赶得上推定死亡时间的五点半。回去的时后只要混入人群,在运气配合之下,也不能说不可能吧。”



在悠纪听来,高子的理论有些牵强,仿佛她想认定志史就是犯人。



“为什么你这么怀疑志史?”



高子用少女般湿润的眼眸注视着悠纪,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也知道志史的出身来历吧。恭吾从领养志史的时候,就对志史很严格,说因为他是那种男人的骨肉,走岔一步就会铸成大错。”



“就算这么说……”



“恭吾对志史真的是严厉到令人不忍。就连学校的事,志史说不定其实想继续读令学馆,然而恭吾毫不考虑他的意愿。他并非讨厌志史,他只是认为这是为了志史好。”



是这样吗?志史其实不想读青成学园吗?悠纪担任他的家教将近三年,却从来没有问过志史的想法。



“他也强行禁止志史学钢琴,说会影响课业。志史在恭吾面前跪下,拜托请让他继续弹——我只在那时见过这样的志史。恭吾说只要他考上青成学园,就准许他继续弹钢琴。”



“志史心中埋怨着姨丈吗?”



“应该不只埋怨,还心怀怨恨吧。不只是恭吾,对我也是。”



悠纪感到惊讶,没想到高子竟然感到如此亏欠志史。



如果会这么想,为什么不稍微帮帮志史?嘴巴上说不忍,但高子大概不曾在恭吾面前维护过志史。



不,就算指责高子也没用。违抗丈夫对高子而言,想必连想都没想过。与其说保守或想法落伍,应该说她天生就是这样的个性。悠纪以前还曾经认为这样的高子是内敛温婉的女性——这也是属实的一种看法——而对她抱有淡淡憧憬。



“即使如此,也不至于杀人。”



“是的,我也不这么想,但直到恭吾被杀……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志史。”



高子用与话语相反的柔和姿态,朝萩烧抹茶碗伸出手。她分三次饮尽,再用怀纸按了按嘴唇。



“悠纪,你能帮我调查这个案子吗?”



“哎?”



高子突如其来的委托,让悠纪差点将手中茶碗内的东西洒出来。



“我想请你证明,志史不可能是杀死恭吾的犯人。”



“为什么找我?”



“悠纪的工作不是侦探吗?”



悠纪露出苦笑。



“是我妈吧,跟阿姨这样乱说话的人。”



“不是真的吗?”



“也不能说是假的,不过我也只是在学姐的侦探事务所打工。”



在毕业前受了重伤的悠纪,被迫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原本确定录取的工作也因此告吹。准确地说,是悠纪自己主动辞退。



那个时候,悠纪在因缘巧合之下,接受手语社团学姐松枝透子的邀请,到她担任所长的侦探事务所担任调查员。



虽说是侦探事务所,但雇员只有悠纪一人,只要两三个委托撞在一起,他就会忙得不可开交。时不时会有连着几天都没委托的时候,所以在无法指望收入的月份,悠纪就会靠补习班或酒吧的短期打工度过难关。



“我们是只有学姐和我自己的小事务所,平常在做的都是外遇调查或身家调查——还有找猫、鹦鹉之类。”



此外,并不是“在”,而是“曾经在”。悠纪将在年底离开透子的事务所,四月开始到父亲的公司上班。



父亲的公司在横滨,因此悠纪必须卖掉现在的公寓。他现在正一边准备搬家,一边在横滨寻找负担得起的出租公寓。



“那么,你能把这个委托当成打工接下吗?”



“阿姨知道我只是业余人士,还是要委托的话,我也会尽可能调查姨丈的案子。”



悠纪慢慢啜饮着抹茶。幸好在到职前还有时间。



“谢谢。那么请先收下这个——”



高子递出和纸信封,悠纪推了回去。



“我不能收阿姨的钱。”



“那样我会过意不去。”



两人拉锯了一阵子,最终是高子放弃,收回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