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改变的未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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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戏剧社活动在与前一天几乎没什么不同的气氛下进行。
不,这也是当然的。昨天那个让我对踏进这间空教室感到迟疑的问题,是只属于我和星野老师之间的事,当事人星野老师今天也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出席社团,接受女孩们兴奋的议论。老师的态度普通到令我不禁怀疑,昨天的事是不是我在做白日梦。
然而,即使过了一个晚上,头发被他抚摸的触感、他在耳畔呢喃的孤独依旧鲜明留在体内。正因为这样,面对彷佛不知道我的郁闷、一脸若无其事现身的星野老师,我同时也怀抱着小小的不满。
不过,如果一切能顺利过去,回到平凡日常的话,就是最好的结果。我虽这么想,事情却并非如此。
社团活动结束,我走向学生专用玄关准备回家。玻璃窗外看到的景色依然下着雨,鞋子和袜子今天又要湿答答了。我在叹息中做好觉悟,看向鞋柜,本来应该在那里的鞋子不见了。
一股寒意窜上,心脏像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揪住一样。
我想起今早那在室内鞋里发现后马上藏进左手心的存在,后来因为不知道要将贴着胶带的图钉丢到哪儿,便收进包包里了。某人明确的恶意正企图伤害我。
原本放在鞋柜里的乐福鞋是上高中时妈妈买给我的。我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爸爸,眼眶因这份心情渗出泪水。
呼吸紊乱,双手颤抖。在体温彷佛由外而内开始骤降的恐惧和悲伤中,心头亮起一股暖意。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啊!那个,不是这样的。」
嘴唇颤抖,发出也不知道是在向谁解释的自言自语,紧接着马上无视我的意志,宛如受心中热意驱动般说出下一句──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强而有力的声音和话语,瞬间消除了其他进入我耳内的杂音。
「咦……」
这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被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吓到。胸口的热意如火焰般沸腾,炽烈地跳动。
「咦……?」
几秒后,我的嘴巴再次发出惊讶的声音。不过,那不是我的意思。
这次,我准备好自己的话,根据我的意志发出声音。
「你该不会是,兔子先生吧?」
(……这么说来,你偶尔会提到这个词,但那是什么?至少,我不是毛茸茸的长耳生物,是人类喔。)
声音这次在脑海里响起,是之前喊出我理应不知道的星野老师名字时一样的声音。用我的嘴巴说话和在我脑海里说话有什么不一样呢?我的内心充满兴奋,这种问题马上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厉害,我现在正在和兔子先生说话!啊,兔子先生只是我对偶尔会在心里感受到的你,擅自取的称呼。」
(咦……你以前就感觉到我了吗?)
彷佛撼动头骨内侧的温柔声音,令胸口不由得有些瘙痒。
「对啊,我从很早以前就──」
说到一半,察觉到有说话声从连通玄关的走廊靠近,我赶紧闭上嘴巴。要是被人发现自己一个人来回对话就糟了──虽然兴奋,但这点冷静我还是有的。
尽管有些犹豫,我还是直接穿着室内鞋,撑伞奔出玄关。雨水立刻渗透没有半点防水性的学校指定量产鞋里,连袜子都湿成一片。
(哇!你没事吧?)
脑海中的声音替我担心。
「没事,反正明天放假!」
(重点不是这个吧……)
其实,不管是双脚变得湿答答还是鞋子不见的事,现在都无所谓了,能和兔子先生对话就是这么开心,我窃笑着。想想这份单纯和动摇的情感,我真没资格说绘里。雨天的回家路上,我边走边和兔子先生继续对话。
「那,兔子先生,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脑海里的声音隔了一段稍微犹豫的空白后说出了他的名字。
(……八月朔日行兔。)
「八月朔日?好少见喔。怎么写啊?」
(八月是月分的八月,朔日是农历朔日的那个朔日。)
「咦咦,好特别的姓喔。那名字呢?」
又是一段犹豫的间隔。
(……行走的行,兔子的兔。)
「咦!原来你真的是兔子先生!哈哈哈!」
我一笑,他马上发出不满的声音。
(不要笑啦,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咦咦,为什么?」
(在男生的名字里取一个兔字,根本是故意找麻烦。我小时候不知道被闹过多少次……而且,把全名「八月朔日行兔」写出来的话,看起来很不吉利,像百鬼夜行一样……)
「哈哈哈哈!」
一名走在前方上班族打扮的男子回过头看我,我急忙用伞遮住脸。
「不,我觉得这是个好名字喔,兔子也是很吉祥的象征。这个名字一定蕴含了,希望你能像兔子一样轻盈前进之类的愿望吧。」
(是吗……?)
虽然他似乎不太接受的样子,我却很开心,反覆在心中吟唱他的名字──
八月朔日行兔、八月朔日行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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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八月朔日你到底是谁呢?结果该不会是我自己在心中创造出来的另一个人格这么悲惨吧?」
葵花的问题让我犹豫着答案。「我是你死后继承你心脏的受赠者喔。」这种回答简直就像在宣判死刑。
(这个……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说。不过,我绝不是可疑分子。)
「哈哈哈!可疑分子都这样说喔!」
(不,我真的──)
「嗯,我知道。你一直在我心里,很珍惜我,我知道。」
她的心脏以一种舒服的方式加速跳动。
「所以,我想了解你的事。你刚刚说你是人,那身体是在别的地方吗?为什么偶尔会出现在我身体里呢?」
她在等待我的答案。我该怎么回答呢?我谨慎地斟酌用字,从她体内发出声音。
(我的身体在别的地方,以一个人类的身分正常地生活。详细的理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似乎是只要我一睡着等等的失去了意识,偶尔就会进到你的身体里。)
(嘿──好神奇喔。为什么是我呢?)
葵花有些戏弄地加了句:「有点像命中注定的感觉呢。」
「啊!该不会连我在想什么都会传过去吧?」
(不,不会。我们共享的好像只有你看到、闻到和摸到的这些体感。)
「这样啊,太好了。」
葵花松了一口气。她是不是在想些什么不好让我听到的事呢?不过,内心被窥视这种事,任谁都会感到不舒服吧?
「嗯──那,你几岁了呢?」
(我今年十六岁。)
「哇!那跟我同年!」
毫不犹豫脱口后我才想到不妙。在她活着的这段时间里,本来的我现在是几岁呢?
「太好了,我自然而然就用平辈的口气跟你说话了,还想如果你年纪比我大的话怎么办。那,那,你住在哪里?我可以去见你吗?」
──梨枣累累不见君,黍粟结实成相思──
脑海里浮现那首短歌,胸口难过地跳动。那是,你的心跳吗?
想见你,期盼有一天能够见到你。但是──
(不……我住在很远的地方,所以可能有困难。)
「这样啊,好可惜……那,那……」
葵花的心跳快到有些不舒服,感觉她的脸颊渐渐发烫。
「在我心里,一直觉得你很温暖,你为什么会这么……珍惜我呢?」
胸口塞得满满的。我的心跳与你的心脏相通,你应该也能听见吧?对我而言,你之所以重要到不能再重要,是因为──
(是因为我──)
彷佛连结中断般,视野一黑。我惊讶地睁开眼,依然微弱的晨光洒入,眼前是和室的天花板。耳边传来细雨敲打这个家的声音,这个已经没有葵花的家。
「啊,啊啊……」
我闭上眼,一行泪滑下,沾湿了耳朵。左胸口的心脏还在怦怦、怦怦地快速敲打着。
我从被窝里撑起上半身,四肢伏地,伸出右手轻轻打开头上佛龛的门。就像要证明她已经不在这里一样,门里是她挂着笑容的照片,跟昨天所见没有不同。
「葵花……」
那个梦真的是在体验她过去的记忆吗?为什么我能干预呢?梦里的时间跟过去是相连的吗?不,那只是梦,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但是,如果……
如果,可以在那个梦里防止葵花做出悲哀的选择的话……
如果能改变她的未来的话──
就在我这么想时,左胸周围像被人用力扭断一样发出剧烈的疼痛。
「唔!啊啊!」
心脏发痛,我把额头贴在榻榻米上,紧抓胸口的衬衫。全身爆出汗水,喉咙彷佛被捣毁般渐渐不能呼吸。幸好,这股疼痛很快就消失了,我暂时维持同一个姿势,调整呼吸。
我是凭借她的心脏而生的。如果过去改变,葵花获救的话,在她活着的世界里,我就……
「梨枣累累不见君,黍粟结实成相思,蔓草相依偎,待得、重逢时……」
我低吟着她喜欢的短歌,声音细碎颤抖。
想见你,期盼有一天能够见到你。但是,我和你的道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交集。
即使如此,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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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回家路上,当湿淋淋的室内鞋抵达平常的那座河堤时,胸口的那股暖意突然消失了。兔子先生──不,是八月朔日回去了。我本来还想再跟他多聊一些的。
「是因为我……」
我试着重复他最后说到一半的话。他想说什么呢?
我停下脚步,将一口潮湿的空气大力地吸入肺里。当我缓缓吐气,彷佛将残留在胸口的悸动赶出来后,心头流露的情感似乎全都消散在傍晚的雨幕里了。
「刚刚好紧张啊。」
体内还残留着前一刻神奇体验的余韵。和喜欢的人说话后,胸口、眼睛和脸颊周围就像带着暖呼呼的热度一样飘飘然,温暖舒适。
相反的,我无能为力从不停落下的雨势中保护双脚,逐渐失温。这个事实再次将我的心孤伶伶地推落黑暗。虽然我跟他说没事……
从这里走到学校玄关大概十分钟。我转身,决定还是再试着找一下鞋子,独自折返刚才和八月朔日一起走过的路。
当然,就算再看一次鞋柜也没有我那双深棕色乐福鞋的身影。我稍微寻觅了一下鞋柜周围,即使一边祈祷「不要在这里」,一边看向脱鞋处的垃圾桶也没找着。我叹了口气驱散想哭的心情,刚才应该直接回家才对吗?
「铃城。」
「哇!」
有人从正后方喊我的名字,我吓一跳回过头,是星野老师。
「这次又怎么了?是又没伞……看来不是这样啊。」
「啊,不是……」
老师看着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我,注意到我的双脚。
「咦,那不是室内鞋──啊,难道你的鞋子被偷了?」
「呃……」
「偷别人东西什么的实在太令人生气了!这是很明确的偷窃行为,是违法的,去报案吧。你等等,我去跟教务主任说。」
「啊,请等一下。」
我急忙制止已经跨出步伐的老师。感觉事情闹得越大,之后的报复就越恐怖,与其这样,我宁愿静静等待这股恶意的浪潮随时间消逝。
「没关系,那是旧鞋子,我本来就打算丢掉,这下反而替我省了麻烦。」我说谎,拼命忍住不让泪水溃堤。
「嗯……既然你这样说的话。」老师微微看了我的脸后退让道。
「不过,你这个样子不能回家吧?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咦?不,那个……」
「从上次的车程来看,从学校到你家大概要走二十分钟吧?我不建议你穿着室内鞋在这种雨天里走路喔。」
「可是,也还是……」
「再说,我也有事想向你道歉。等我一下,我开车过来。」
老师朝强烈婉拒的我丢下这句话后跑向教职员玄关。
不久,他将车子停在学生专用的玄关前。事到如今硬要再拒绝好像也不太好,我只好撑开塑胶伞,步出玄关。跟先前一样,我坐进稍微打开车门的副驾驶座,一系上安全带,车子便平稳地出发了。雨刷静静拂去打在前窗上的雨滴。
「你的鞋子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
「是那种可能会被偷的高级鞋子吗?」
「……不是。」
「嗯──」
车内充满尴尬的气氛。老师一伸出左手打开广播开关,音响便流泻出哀伤的爵士乐,他马上转换频道。但大概是不管哪个频道都不适合现在这个场面的关系,最后他关掉广播。
「……啊啊,对了,明天是星期六,放假对吧?你平常放假都做些什么呢?」
「没做什么……」
虽然对不起老师,但我沉浸在悲伤中。被看不见的恶意当作目标这件事令我害怕恐惧,不是处于能够对话的状态。
星野老师昨天的举动、鞋子被放图钉、乐福鞋不见、能和八月朔日交谈而兴奋不已、现在还冷冰冰的脚、该用什么借口和妈妈解释穿室内鞋回家……各式各样的事和情绪混在一起,搅得我一团乱。即使低头也藏不住的泪水落了下来,我急急忙忙用手擦掉,但老师已经发现了吧。
老师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来,吐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句:「好。」他拨动方向灯的控制杆。答、答、答,车内响起规律枯燥的声音。
「你家有门禁时间吗?」
「咦?没有。」
「那……」
星野老师继续对着前方,只有视线瞥向我。在红色号志的照射下,他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就像微微飘浮在日暮的空气中一样。他轻勾嘴角,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我们现在去买鞋子吧。」
「咦?我现在身上没带什么钱。」
「我买给你。」
「咦咦,这样不好。」
「我不是说有事想跟你道歉吗?就当作是我的赔礼收下吧。」
「可是,老师都已经开车送我了,怎么还能让你破费……」
「我完全不在意。提醒你一点,有时面对大人的好意,过度的客气也是一种失礼喔。而且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公务员呢。」
他总是很擅长制造让人难以拒绝的情境。照着老师侧脸的光线由红转绿,车子驶向与我家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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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葵花家用过早餐,郑重向她的父母亲道谢后,我离开了那个家。离去时,葵花母亲说的话再次让我泪水盈眶。
「欢迎你随时再来玩喔,你就像是我们的另一个孩子了。」
父母这种存在的温暖在胸中逐渐扩散,我深深一鞠躬。
谢谢。虽然不晓得是否能实现这个约定,即便在这里度过的时间非常短暂,对我而言也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离开葵花家,我再次回溯起梦中所见的记忆。在柔和细雨中步行约五分钟的地方,我看到了那栋屋子。不愧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那是可以称之为邻居的距离。
葵花都是喊那个人的名字,所以我对对方的姓并不熟悉,确认了一下在梦里也曾看过好几次的「守山」家门牌。我深吸一口气,安抚紧张骚动的胸口,按下对讲机按钮。过了一会儿,对讲机话筒夹杂着杂音,传来了听起来很年轻的女声。
「喂──」
我朝着话筒下的麦克风说话。
「请问,绘里小姐在家吗?」
「嗯,她在,请问哪位?」
「我是她……高中时的朋友,经过这附近,想着好久不见,来打个招呼。」
瞬间就撒了谎,因为有种不这么说就会被扫地出门的预感。
不久,屋里出现冲下楼的脚步声,话筒中流出「男朋友?」「不是啦!」的对话后,与我所站的伸缩夹门相隔几公尺的玄关大门开启。门后,葵花的好朋友绑着一束已变成明亮栗子色的马尾,穿着运动服现身。
「绘里!」
一回神,话语已脱口而出,在我的意志前喊出了她的名字。头脑有些发晕,我抬起左手压着头。奇怪,这个感觉是……
「咦……你是谁?」
面对眼前突然直呼名讳的男子,绘里明显露出戒备的样子。
「啊,抱歉,突然来访……那个,我是铃城葵花的朋友。」
我以为只要说出葵花的名字对方便会稍微敞开心胸,却发现这个想法太过天真了。
「……有什么事吗?」
绘里板着脸,似乎比刚才更加戒备。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感觉她脸色发白。
「我想知道葵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有知道的,想请你跟我谈谈。」
「我为什么要跟你谈?」
「我听说你是葵花的好朋友,她对我而言也是很特别的人,所以我想知道她最后为什么做那样的选择。」
绘里皱眉,露出苦涩的表情,迟疑地开口。
「那种人……」
眼前,吹起一阵冷风。
「才不是我的好朋友。」
风势突然转强,带着寒冷如冰的雨滴痛击我的身体与葵花的心脏。胸口发出咯吱咯吱的挤压声,绞痛难当。
像是表明已经无话可说般,绘里打开玄关门,消失在门后。
「为什么──」
又是一阵晕眩,我的另一个声音越过自己说到一半的话。
「绘里!为什么!」
手中的伞落在地上,我双手抓着夹门。金属碰撞声马上被下雨天的街道吸收。绘里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从门后再次现身。
「你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怎么搞的?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直呼我的名字?」
「为什么说不是好朋友?是我做了什么吗?我道歉,拜托你告诉我为什么!」
嘴巴自顾自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脑袋摇摇晃晃的。等等,我要小心说话才行。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很恶心吔。可以请你回去吗?」
我的眼睛落下泪水。
「一直以来,认为我们是好朋友的,只有我吗……?」
「你再闹,我就要报警了。」
绘里冷冷地发出警告后走进家里。冰冷的细雨渐渐将我淋湿。左胸因为疼痛与混乱狂跳不已。
「你……」
我缓缓抬起右手,抚上左胸口。感受心脏正一拉一扯地伴随疼痛跳动。人在痛苦时,心口为什么会痛呢?
「……你在这里吗,葵花?」
我的嘴巴吸入一口混着细雨的空气,因悲伤而委靡的肺稍微膨胀,有些迟疑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轻轻吐出一道声音,震动我的喉咙。那道声音,喊了我的名字。
「你是……八月朔日?」
是相连的──我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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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老师一边将车子驶向站前的购物中心,一边以呢喃的音量开始跟我说话。
「我啊,高中就加入戏剧社,大学时在剧团当演员,所以『演戏』这件事大概已经深入我的骨髓了。」
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我让自己彻底成为别人赋予的角色,演出众所期待的样子,获得赞同,也因此很开心,以为这样就好。舞台之外,我也会窥探周遭的眼色和神情,不知不觉间打造出一个合适的角色来扮演。」
老师的侧脸在不时闪过窗外的路灯和对向车灯的照射下,冷冷浮现在夜晚的漆黑中。
「可是这么一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角色内部和身体里那个真正的自己消失了。」
微弱的灯光映照出的脸庞没有表情,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我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在哪里、在想什么、希望做什么。或许,他已经不在任何地方了。察觉到这一点的是……令人绝望的孤独。」
这就是老师昨天说的寂寞吗?
「当时和我交往的对象和朋友都只看到我的外在。虽然难过,但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只有外在。我的内在什么都没有,是个空洞。」
外貌英俊、深受女孩子吹捧的星野老师原来也有这样的烦恼。或许,人类这种生物无论是谁,都很公平地怀抱着某种扭曲和苦恼在生活吧。一想到这里,便对身旁这个手握方向盘、原本觉得有点难应付的寂寞男子,产生了些许亲切感。
「我就这样抱着空洞长大了。即使考到教师资格,成为老师,身边聚集着仰慕我的人,但每当面对他们的期待或是类似憧憬、发亮的眼神时,我都会伪装自己,内在的空洞也只是相对越来越深。」
不过,老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人生在世,就会追求和某个人产生关系,想要彼此相连的真实感,否则就太寂寞了。然而,我真正的内心无法和任何人相连,得不到连结的真实感……不管和谁说话,和谁触碰,孤独都像灌进洞穴的风,在我内心的空洞哀号。」
灯号变红,车子停了下来。
「一想到这份孤独会持续到我死为止……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老师的声音最后像失去力量消失般,化为如果不是在这狭窄的车子里,便听不真切的音量。
「抱歉,说这些无聊的话,因为我就是这样扭曲的大人哪。昨天,一不小心就想依赖你了……很抱歉。」
我从老师身上移开视线,垂下头。车内只有听起来格外大声的空调声。
这世上每个人都怀抱着某种孤独。老师、八月朔日、我、绘里,或许还有那个把我鞋子藏起来的人都是。为了排解那份孤独,大家才会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事上吧。
「我觉得,会感到寂寞,是因为有这种感受的内在。」
我似乎听见老师屏息的声音。
「无论是想和谁连结的心情,还是无法相连的孤独,都是老师追求这些事的内在。所以,没有空洞这回事。我想,老师是不是该正视心里那个寂寞的真实自我,将他展现出来呢?」
灯号变绿,老师缓缓踩下油门。
「对不起,我说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不会。」
老师自言自语地低声道:
「原来,我也有内在啊。」
那是他在学校展现出来的表情和声音中,难以想像的脆弱。
车子终于抵达购物中心。透过被雨淋湿的车窗看出去,购物中心附设的摩天轮正点起灯,悠悠旋转,散发朦胧光影。我们的车子驶下前往地下停车场的坡道,平稳地停在停车场中一隅。
熄火后,老师将额头贴在方向盘上沉默了几秒。
「好!」
他喊了一声,撑起身体对我说:
「那我们就去快乐地shopping吧!」
老师笑容灿烂,看着他从前一秒阴郁的气氛完全变成一个人的样子,我噗哧出声。
「哦,你笑了!太好了,我很高兴你愿意笑。」
「老师现在也是在演戏吗?」
「谁知道呢……我是演员嘛。」
老师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潇洒下车。我一松开安全带,副驾驶座的车门马上从外面打开,老师恭敬地一鞠躬,朝我伸出右手。
「公主殿下,我们出发去寻找适合你的玻璃鞋吧。」
我稍微迟疑,最后还是接下他的手,笑着回答:
「普通的乐福鞋就可以了。」
「哦,这样就不能参加舞会喽?」
「我没有要去舞会!」
我笑着说。在老师的牵引下,穿着学校的室内鞋踏上停车场的水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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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起落在地上的雨伞,将伞面压得低低的遮住脸庞,跨出步伐,最后还是被赶走之下离开了绘里的家门。脑袋依旧晕眩,不过我现在无法在意那种事。
「你果然是葵花吧?想不到你也在我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