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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7)(1 / 2)





  往事如扇贝,沉溺在时光的海水中,待人一一打捞起。

  夕阳已落,不知不觉就要入夜了。

  近来没有人敢靠近秦绎,能稍微敢和他说一说话的,也只有明妃了。

  晚上也是明妃亲自端了饭菜过来,侍候秦绎用餐。

  秦绎房内的帘子都放了下来,哪怕外头还散着傍晚的余晖,屋内却是一点光亮也没有照入。

  跟暗无天日一样。

  再说一遍。

  秦绎坐在桌边,哑声说:前年冬日,他如何?

  他身前跪了第一地仆从小厮,都是伺候过慕子翎的人。甚至与慕子翎有过一面之缘的也被召了过来。

  被逼着,同秦绎一遍又一遍说慕子翎从前待在宫里的事。

  前年冬日,慕公子第一次在我们梁成过冬。

  小厮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嗫嚅说:那天小人看见慕公子站在窗前,不知道垂眼瞧着窗纸上的什么。

  秦绎木着脸,不辨喜怒。

  小厮悄悄抬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才接着说:小人走过去,问了慕公子一声慕公子起初没回答,过了会儿,他才问小人,为什么这窗纸上没有结霜。

  直到今日,小厮仍然能想起当日的场景。

  传说中病态无常的公子隐站在门口,像个小孩似的研究着什么。

  他走过去,难得地和慕子翎主动搭了话,慕子翎便蹙着眉,有些想不通似的问他,为什么自己的窗纸上没有结霜。

  只有屋里够暖和才能结霜呀。

  当时自己怎么说的?好像是这么回答的:公子屋里多点一些炭火,明早就能看见白霜了。

  然而慕子翎怔怔的,像有些失魂落魄。

  后来他自己站在窗前,用手心捂了那窗户一宿,想以此来提高温度,却依然没能看到白霜。

  他的手太凉了,屋子里也太凉了。[*注1]

  他那时穿的什山。与三。么样的衣服?

  秦绎轻声问:什么样的靴子,什么样的玉。脸上的神情是什么样的,头发是披散着的,还是系起来了?

  他细致入微地询问着,仿佛想借此拼凑出自己错过的,关于慕子翎的每一帧画面。

  是白色的衣裳,袖口衣领缀着蓝边。

  小厮答:靴子也是水蓝的,头发用一条两指宽的布带缠起来了。

  噢。

  秦绎喃喃说:他还有这样打扮的时候,孤好像从未见过。

  小厮想说话又不敢说,跪在地上嗫嚅半晌,才声如蚊蚋道:是是,王上您让慕公子这样穿的啊。

  您当时要他扮怀安殿下的模样。

  小厮道:送来的衣物都是按照怀安殿下定制的。让慕公子要么收着,要么就不要穿了。

  秦绎目光空洞,身体微晃地怔在那里,不知道在看着虚无中的什么。

  长久地没有出声。

  这世上很多事,在做的时候不觉得自己过分。只有失去之后蓦然回首,才会意识到自己那时,是如何残忍地把一颗真心放在地上践踏。

  他是活该失去他。

  那一刻,秦绎想,慕子翎对他的所有热望,大抵都早已在过去的两年里被消磨干净了。

  可是慕子翎呢?

  他不是应当活该受秦绎这么多羞辱的。可是秦绎再也没有机会补偿他了。

  那一晚,秦绎在梦里又梦到了九岁的公子隐。

  他穿着干净柔软的白衣,乌发以红绳系着,站在漫天碧绿的西湖边,问:

  你何时来接我?我在云燕等你,一直等到我死。

  秦绎走了几步,想靠近他,却又倏然看见另一头,站着长大后的慕子翎。

  他站在很远的地方,捂着鲜血淋漓的一侧手腕,以一种生疏的,说不出的眼神沉默地望着秦绎。

  你不喜欢我。

  他们同时开口说,我不再等你了。

  不,不。

  秦绎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慌慌忙想追,急迫地辩解着:喜欢的。我喜欢的啊。

  然而,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是又一次在湿透背心的冷汗中惊醒而已。

  王上?

  听到屋内的动静,窗外守着的仆从敲了敲门。

  片刻后,几名随从和赶来的明妃都推了门进来,怕秦绎又被魇住了。

  王上还好么?

  明妃递来一杯茶水,送到秦绎唇边:王上喝点水。

  孤很后悔。

  然而秦绎未动,良久后怔怔说:那个时候,孤应当直接带他来梁成的。

  明妃注视着这张憔悴颓唐的脸。

  短短数日,秦绎好像从不可一世的尊贵君王,一下子变成了失去了一切的废帝。

  孤不喜欢他,不肯认他。

  秦绎喃喃说:但他是因为孤,才走到今日这个境地。

  秦绎仰头,瞳孔无神地注视着床帘顶部。

  他想起慕子翎时常怔怔望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迷茫眼神,低低地弯唇笑了一下。

  要是当初孤答应他,立刻带他走就好了。

  秦绎说:明妃,孤好想去找他。

  *注1:结霜的原理是温度骤然降低时,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固体。

  霜是固态的。

  第41章 春花谢时 42

  咫尺城的黄昏,喧嚣与烈日逐渐收了,只剩下橙红的余晖。

  慕子翎和年轻商人在集市逛了一天,走得脚都有些疼了。

  他轻功废掉之后,行走就很慢,但李空青很温和地也一起放慢了步子。

  今天多亏了你。

  李空青说:卸下来的药材都卖光了。

  慕子翎微微垂着眼,不置可否,只轻轻的淡声道:不客气。

  早上他们去码头谈过货后,对方只拿走了成色较好的那部分。余下的边角料子,就只得摆出来卖给散户。

  但奇怪的是,从前总也卖不完的零散药草,这次竟然全都卖光了。

  只因只要慕子翎坐在那里,哪怕什么也不说,就总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问价。

  含羞带怯的小娘子,对他好奇的孩童,觉得慕子翎气质矜贵应当不是骗子的普通商人

  不过那样的话可不要再说啦。

  李空青想起白天时的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下午时候,有个路过的客人过来问这药材有什么用。

  李空青当时累了,趁着没人在摊位旁打瞌睡,朦朦胧胧间就听慕子翎在一本正经同人说:

  这一味,和这一味药放在一起,可以毒死整个村落的人。这一味,和这一味放在一起,半个时辰内可以叫人无知无觉死亡

  李空青睁开眼,见对方也十分震惊地看着慕子翎,偏偏慕子翎神色依然淡漠至极,好似说出口的话都是再平常不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