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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6)(1 / 2)





  银止川看着他,才发现这人铺纸落笔的姿势相当端正,完全像经过天长日久的教导和练习之后,形成的习惯和坐姿。

  和那些在春楼里,简单学几个字,描诗作赋以讨好恩客的表面功夫完全不一样。

  这才想起来,西淮曾经说过的,他父亲也是文人,曾小有成就。

  西淮人瘦,略一提笔后,手腕就从衣袖中露了出来。

  袖口很宽大,随着西淮的动作,一下滑到了他的手肘处。

  露出来的小臂干净白皙,映在日光下,像一截莹润的玉。

  银止川坐在一旁,撑着头看他,不知怎么,脑海中就浮现起了方才上山的时候,同赵云升说的玩小倌有什么难,不就是扒光了,压在身子底下亲么?

  他的手臂就看上去这样莹润干净,若是真的扒光了

  银止川一顿,突然像回过神来一般,止住了想将这一截玉,握在手中的念头。

  将目光转到别处去了。

  西淮不知道写了什么,银止川没问,他也没主动拿给银止川看。

  倒是有些不怀好意的零言碎语飘了过来,是周遭不知哪些官员在低声私语着:

  哟,这回银七那纨绔带过来的人还会写诗作词?

  看皮相还不错,舞文弄墨也会几笔?

  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也能带到望亭宴上来?出了赴云楼的门儿,还真以为自己不是婊子了。

  那些声音不大,却可以清清楚楚地传进西淮的耳朵里。

  银止川观察着他的神色,却见西淮容色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依然落笔极稳地写着自己的词。

  仆从过来收起宣纸的时候,他才略微笑了一下,道:

  戏玩之作,不值一提。

  在宴席正中央,仆从挂起了一个白帆布。一人誊抄着送上来的诗词,另一人再挂到白帆布上。

  全部挂好后,再由一人唱诵出来。

  你说莫必欢会想什么样的法子确保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得魁首?

  看着那宴席中央匆匆忙忙的身影,银止川略微挑起了眉,问道:这老这小子在歪门邪道上总是聪明得很。

  西淮神情平淡,很端秀地坐着,冷清得依然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聪明是聪明。

  西淮淡淡道:只不过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山中风景不堪怜,天上人间万事颠。谁知道,此生缘,无限情怀似旧年!

  一人高唱道:莫必欢莫大人留!

  因为不参与诗会评选,莫必欢留了名姓,且作为诗会的开篇。

  他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朝四面拱手,满面春风道:承让,承让。

  莫大人天赐之笔,文思精巧,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啊。

  不愧是御史台长史,如此一支笔,不为陛下效力,可不是糟蹋莫大人如此才华?

  莫大人一首词,真是令我等折颜啊!!

  不出意外,周遭一片溜须拍马之声。各个想巴结他的文官都只怕自己说迟了,说得声音不够响亮,没有叫莫大人注意到。

  西淮静默地听着,脸上一片平静

  这是他父亲的词。

  不过是改动了几个字,甚至连词首的词牌名也未变。

  只可笑他父亲当初写这首词是尚且年少时,与他娘亲有了分歧,二人不欢而散,他写来向西淮娘亲求和的。

  谁知道今日,会被莫必欢当做望亭宴上祝礼的词,真是滑稽至极。

  你写了什么?

  银止川听场上平平无奇的诗稿,一面叠着纸蛙玩,一面问西淮道。

  西淮面容沉静,他摇了摇头,答道:

  我作得不好,不值一提。

  噢,是么?

  银止川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挑起眉梢来,显然不信。

  是啊。

  西淮却不动声色,他只垂着眼笑:待会儿念出来,也不会如何引人注意。能博场上诸君一笑,就已经很好了。

  然而从侧面看上去,西淮面容冰冷而白皙,就像一块瓷白的玉。他眼睫如一把小蒲扇似的,扫在眼睑上,投出一小片青色的阴影。

  看上去又淡漠,又隐秘。

  他身形端秀地坐在那里,银止川却突然觉得他好像藏了一肚子的坏水儿。

  山色迷离,水光摇曳,东风不管吹花坠,依稀记得旧游时,相逢又是春归计。

  燕子双栖,莺儿半醉,一声啼鸟催人起,天涯芳草梦难寻,落红满地望无际。

  山鬼门,佛狸祠下村。望断云迷烟景。碧天昏,独倚危栏凝睇。眼中人,万事都休说,画图新。

  又念了数首,都是平平无奇的诗作。

  不少人都听得哈欠连天,想这宴席怎么还不开始。

  直到念至最后

  第三十九篇!

  一名念诗的仆从唱道:五云朝入帝王台,万寿千年此地开。

  世间无谓可远游,千里天边一雁来。

  君恩阔阔无报报,臣恨心忧至山海。

  八子未能酬宠辱,灰心耿耿可有期。

  八子未能酬宠辱,灰心耿耿可有期。

  八子未能酬宠辱,灰心耿耿可有!!

  坐满文官的列席上,原本百无聊赖的众人均是一顿,打着哈欠的朝臣也定住了,场上猛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才听一人喃喃道:这诗这诗好啊

  这诗好啊!

  他缓缓鼓起掌来,而后,席作上众人才仿若大梦初醒一般,爆发出一阵掌声。

  能在望亭宴上作出这样诗作的人,不一般。

  连银止川听了,也略微眯起眼,他将指尖的纸蛙轻轻一按,令纸蛙跃了出去,道:想不到现今朝野上下,还有这样有才有勇的人。

  西淮淡淡倒了盏酒,笑道:也不过平凡之作,当不起少将军如此谬赞。

  这不是谬赞。

  然而银止川却正色道:想不到今日的朝堂之上还有作得出这样诗作的人。

  他一向是吊儿郎当,纨绔不羁的人,几乎没有这样正经地夸过人。

  你不知道。

  银止川道:这首诗如果放在别处,尚只有气蕴开阔,文笔绝佳的优点。但在今日这样的望亭宴上,就绝不止如此了!

  盛泱在建国之初,曾有八个世家大族。

  他们立下汗马功劳,从盛泱先祖那里得到丰厚的封赏。

  但是到了新帝沉宴这一代,世家势力嚣张,君王与世家历来不和。

  这样一首词,称八个世家大族为八子未能酬宠辱,灰心耿耿可有期。既巧妙表达了忠心,行至天涯海角也不忘君恩,渴求报答;又坦诚诉说了对君王不信任自己的伤心。在这样为增进君臣关系而举办的望亭宴上提出,实在是显得文思巧妙,又勇气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