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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好要怎么处理这桩事了么?

  西淮问。

  他已经知道了银止川受朋友之托,帮忙自己四哥曾经喜欢过的女子脱困这事。但是银止川闻声,却微微一怔,半晌才说:

  还没有。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处境了。

  银止川想,面对一个差点成了他嫂子的人,受朋友之托来帮忙。

  那他应该怎么做?

  进一步,是亲手将故去兄长的所爱之人推到别人怀里;退一步,是对好友的请托冷眼旁观。

  更何况,纵使他兄长死了,人家姑娘也没有就此终身不嫁的道理。只要她还没有成婚,那么她未来想与任何人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

  银止川叹了口气,想来想去只有静默,良久说道:

  我再想一想

  这种风月之所,从来都是热闹的。

  西淮他们在一个很僻落的角落吃着酒菜,几乎身边没什么人。即便有,也都是卖油郎,行脚商,锻铁匠等一些连雅阁都进不去的三教九流。

  这些手指缝里都还藏着黑垢的男人只能待在一楼的公众席位上,遥遥地听一听姑娘们渺茫的歌声,再借此却揣想那珠帘后的倾城容色。

  龟公们唱念出来的秋玫瑰,洛水樱桃等缠头,也是他们几个月的辛劳都换不来的巨款。

  若一夜消耗在此,只怕回去要被钗荆裙布的妻子拿扫帚打出门去。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人物来么?

  西淮坐在下侧,却注意到另一头的隔间被羽帘挡住了。碧绿的比翼鸟的长翎,华贵而不动声色地持立了起来,几个小仆从垂眉耷眼地在外头侍候着,连在周围徘徊的带刀侍卫似乎都比平日里要多一些。

  嗯?

  银止川一顿,也朝那边看了过去。

  秋水阁他并不常来,相比较而言,银止川更喜欢赴云楼。

  这里是唱曲儿的地方,多是多愁善感的离愁别绪,银止川并不喜欢。但即便来得少,他也察觉出了今日不同寻常的地方。

  也许是六部的哪个废物来查案子。

  银止川道。

  他眯了眯眼,看见那在碧青羽帘外挂着的、象征朝中官员办事的玉牌:青楼楚馆,总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有时候他国秘闻,奇案求索,外头怎么都找不着头绪,来妓馆逛一圈,倒是能收获不少。盛泱把中陆之内最大的情报之所天机阁,设在与赴云楼的同一座楼中,仅隔着一墙的距离,就是这个道理。

  西淮未吭声,心中有点警觉。银止川却接着道:不必管他。

  什么三省六部,这帮狗孙子的良心早已被畜生吃光了,挂着公事公办的牌子,却说不定是花着部里的钱借机出来嫖娼罢了。

  丝竹声还在继续,大厅内嘈杂吵闹,倒是银止川周围的人,在闲聊着话家常。

  听闻关山郡的灾荒越发严重了。

  一人说道:死了好多人哩。里头出了叛军,还招兵买马,说要自立国号,和朝廷对着干。

  啊?

  有一人道:他们不怕杀头?

  杀头。

  第一人答:杀头不过一死,干等着还是一死。倒不如搏一搏,也许还有个活路。这些人还是太浅薄。

  后来的则感叹:在家中等着,饿便饿死了,但是若当了叛贼,可是杀全家的呀。

  他们还是太不知道感恩。

  那第一人又说道:要我讲,这等叛贼,捉住了莫说杀全家,就是诛九族也不为过。朝廷对他们已经恩至义尽,他们贪婪得太多!

  噢?王兄,此话怎讲?

  银止川坐在旁边,听到了,也略微挑了挑眉,心中一动。

  想怎么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关山郡是什么地方?

  姓王的男子说道:和上京漠北接壤的地方!过去那里本就连年征战,纷争不停,若没有旱灾,马贼土匪的骚扰也够他们喝一壶的。现今朝廷派兵扎守,边境安宁了十几年,不过出一两回天灾,就闹成那个样子!这帮恶民,实在是对不起陛下为他们付出的心血。

  那死在马贼手中,是一死;在家中因旱情等着,同样是一死,对百姓而言,也并无什么不同。

  银止川听着,忍不住道:为何此时起义,就是对不起陛下的心血?

  那死在马贼手中,和死在自己家中,能相同么?

  那人不知道银止川的身份,登时吹胡子瞪眼道:死在上京马贼的刀下,是折我盛泱国威!但若在家中静静等死,纵使饿得痛苦,但也算为国捐躯了。从始至终,我等匹夫一介,虽未做成什么大事,但生来未给陛下添一分麻烦,死也未叫陛下蒙羞,岂不也算无憾?

  银止川默然了,大抵是被这人人生无憾的定义震得说不出话。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西淮却突然开口:君为父,民为子,子不知体谅父之苦心,是为绝大的不孝子。

  君父白养了这样的白眼子孙,自然杀全家都不足以解恨。唯有连诛九族。

  白衣人抬了眼,声音淡淡的,朝邻桌问道:是么?

  第75章 客青衫 21

  不得不说西淮在微微颔首,以眼梢瞥人的时候,有种极大的压迫力。

  原本那邻桌的蓝衣男子气势弘弘,但被西淮这么一瞥,突然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西淮,西淮眉眼淡,形容冷清,坐在银止川身边,好一副世家名门公子低调出行的模样,让那人一时猜不透身份。

  是是啊。

  他讪笑道:这位公子说的极是

  然而无视了此人全然讨好的面容,西淮低下眉,不动声色轻叹道:

  有时候为了这种人,我时常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低,就连近在身边的银止川也只听得一声若有若无的尾音,具体的字句都散尽在了空气中。

  公子说什么?

  那蓝衣男子见西淮唇齿微动,以为是在与自己说话,不由赶忙探过了身来问。

  西淮却摇摇头,道:没什么。

  我心觉兄台见识高远,属实是君父的孝子贤孙,心中十分仰慕。

  西淮微笑说:不知道兄台在哪里高就?

  那人就是一个无业游民,平日里游手好闲,靠在赌场里出千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