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存喧嚣(一)(1 / 2)
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行寒录
翻译:Fragrance
(译注:原文为“生存狂騒”,与“生存競争”(生存竞争)同音)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译注:即之前的“天秤座女子学院”,本章起改为音译,之前相关章节已全部参照修改。)
你跟曾经的我很像——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干部,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大侦探龙造寺月下是这样评价我的。
这句话说的应该不是身为一个侦探的能力,而是态度吧。话说回来,本来“000”侦探和我之间在实力和业绩上都几乎是天差地别,根本没办法比较。
“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也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所以,为了消灭邪恶,我决定要得到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器。”
龙造寺是这样说的。
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这种想法我的确也有,自从失去妹妹之后,它就一直深深铭刻在我心中。
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为了救一个人,而让一个人哭泣,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
“在纯粹的救济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不对。
这是强者的理论。
如龙造寺这等拥有天赋才能的人才会得出这个答案。而我原本就是一个既没有才能又一直过着平凡生活的人,对我来说,这大概是一种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境界吧。
即使如此,还可以说我和他很像吗?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战,也是证明他和我并不相同的一战。
除此之外,龙造寺也赋予了这次游戏很多的含义,光是我能够体会到的就有好几层意思,比如说目的之一是揭穿御镜灵这个来历不明的侦探的真面目,另一个意图则是把雾切响子引到现场,从某个侧面来说这同时也是他们所发起的“000”级别的争斗,从这次的胜负结果之中也可以大致窥见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今后的发展方向。
有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之称的安乐椅伯爵,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然而……我不由觉得,应该还存在一条线能够把这好几条支流全部连起来。
——真正的目的。
龙造寺月下到底想通过这次游戏找到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要想胜过龙造寺月下,我必须先解决眼前的案件。
我现在正在十二挑战的其中之一所在的地方,“利布拉女子学院”。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跟雾切响子分别之后,我先坐上电车,后来又换乘公交车,到这里我都记得,但之后就不清楚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倒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眼前站着一个披着带帽子的黑色斗篷的人,疑似就是案犯,背后则是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尸体,看起来应该是女高中生。
黑斗篷看到我之后立刻逃跑,冲进了一个房间。我追在他后面进入那个房间,但黑斗篷却不见了,只有并排摆放着的两口棺材。
我认为黑斗篷应该是藏进了其中一口棺材里……但里面装着的却是两个女高中生,跟被害者一样穿着水手服。她们俩双手戴着手铐,双脚戴着脚镣,嘴被胶带封住了。
黑色直发从中间分开,戴着发带把额头整个露出来的女孩是滩月夜。这女孩有一双猫一般的眼睛,性格不太好相处。
而另一个红色头发,发型是蓬蓬松松的妹妹头的女孩则是远秋津菜砂,从外表看来性格应该比较文静温和。
她们俩好像是同班同学。
她们为什么会被装进棺材里——
还有消失的黑斗篷到底去了哪里?
“月夜同学,”菜砂开口说。“你记不记得被装进棺材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只记得自己早上打算去上学,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你打车上学啊?”
我这样问道,她摇了摇头。
“今天是例外,平时坐的公交车好像是因为堵车还是什么晚点了,再等下去要迟到了,所以我就打了车。”
“我也是,”菜砂说。“我坐的公交车跟月夜同学不是一条线,但好像也晚点了很久,车站排起了长队,我没办法只好坐出租车了。然后……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这就是说,你们很有可能是被出租车司机带到这里来的啊。话说回来,公交车晚点搞不好也是他们干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坐上假的出租车。”
“怎么会这样……”月夜脸色发青地说。“你说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难道是什么绑架团伙?”
“你不妨就这么想吧。”
“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们?因为我家里有钱?”
“你家里很有钱?”
“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的,不过家里更有钱的孩子周围有的是,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月夜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被害的竹崎同学家里也很有钱?”
“嗯……大概吧……我不大清楚。”
“真要说的话,竹崎同学在班里是属于下层阶级。”
菜砂插进来回答道。
“喂,小砂——”
“本来就是这样啊?”
“话是这么说……”
“实际上,在班里她们和我们之间隔阂很大,基本不怎么交流。虽说如此,小团体之间也几乎不会发生冲突,彼此是互不干涉的关系。”
既然是高中生的小团体,这种情况也是随处可见的吧。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我在意的是,菜砂这女孩跟她外表给人的文静印象相当不同,说话一针见血,洞察力似乎也很优秀。刚刚打开棺材的时候她的确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相当镇定了。
如果是她——应该也能够胜任“黑之挑战(Noir Duel)”的案犯角色。
“关于那位竹崎同学,”菜砂继续说。“你说她被杀了,是真的吗?”
“嗯,我亲眼看到的,她流了好多血,我也检查过她的脉搏,确实没有了。很遗憾……她真的死了。”
“难以置信。”
“不,所以说……你看,她的学生手册也在这儿。”
“这种东西想怎么伪造就怎么伪造。搞不好竹崎同学就是这场奇妙恶作剧的主谋,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既然这么说,那你亲眼去看看好了,”我有点恼火起来,说。“出了这个房间直走就到了——”
“我也很想去,但我现在这样动不了。”
菜砂把手铐举起来给我看。且不提手铐,要是不把脚镣取下来,她应该没办法随意走动。不过脚镣只是把她的两只脚用锁链连在一起,并没有固定在棺材里,要是费点力气应该还是能走的。
“是啊,你先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个啊,快点给我们打开!”
月夜吵了起来。
“就算你叫我打开我也没办法……我又没钥匙。”
我耸了耸肩说。
刚才我检查她们俩身体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像是钥匙的东西。
“而且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给你们打开,搞不好你们就是凶手。”
“把脚上的打开也行!”
“不,就说我没钥匙了……”
“那你就别磨蹭了,赶快去找啊,要是钥匙在那个什么凶手的手上,那你就把它抢过来。既然你是侦探,这种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吧?”
“不要强人所难啊……”
不过再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我就去找找钥匙,顺便调查一下其他地方吧。
“你们两个能不能在这里乖乖待着?”
“除了在这里乖乖待着我们还能干吗啊。你赶快去吧,顺便找找厕所在哪里,劝你最好不要让我忍太久。”
“我、我知道了,”我打开房门之后回过头。“要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把这里的门开着。”
两个人点头答应。
把她们留在房间里真的没关系吗……
不过如果她们真是凶手倒是用不着担心了。
我打算让门就这样开着,松开了门把手,紧接着滑动门沿着滑槽自动滑了回去,缓缓关上了。这应该不是自动门,而是那种滑轮上装有闭门器的结构,在医院之类的地方这种门很常见。把门全部拉开,推到最边上按进去,门就不会滑动了,这样就能让门一直开着。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
问题不在这个闭门器结构……而在黑斗篷逃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他是提前让门开着的?
回想起来,我记得其他门也全都是开着的,好像一开始他就已经确定了逃跑路线一样。
凶手难道一开始就打算到这个房间来的吗。
还有一个奇妙的地方。
哪里都找不到锁门用的旋钮或是锁孔。
我追在黑斗篷后面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这扇门就像被锁住了一样完全打不开。然而门上是没有锁的。
那么为什么门会打不开呢。
果然还是用东西把门卡住了吗?
门是沿着室内一侧的滑槽滑动的,所以只要找根木棍之类的东西卡在滑槽上就可以让门打不开了吧。
然而看起来门周围的地上什么都没有。
那难道是黑斗篷从内侧把门抵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黑斗篷几乎就没什么时间藏起来了……
“我说,你在那种地方站着不动干吗呢?”背后响起了月夜的声音。“赶快去找钥匙啊。”
“啊,嗯……”
我决定暂且搁置这个问题,来到了走廊上。
走廊大概长十米左右,宽度并不特别宽,地上铺着地毯,因此听不到什么脚步声。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木质的,有一种旧木头的独特气味。由于没有窗口,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我穿过走廊,走过门口,这一扇门是普通的开关门。回想起来,黑斗篷逃跑的时候,这里好像也是开着的。
我从走廊上走出来,发现这里是一间宽敞的礼拜堂。室内铺着让人感觉凉飕飕的石料地板,给参加礼拜的人用的长椅总共大概二十张,一张长椅差不多能坐十个人。最里面的地方高出一截,上面有布道台,摆放着十字架和圣母玛利亚像。对面好像就是这栋建筑物的出入口 ,看起来礼拜堂里并没有窗口,唯一可以依靠的光源只有安装在墙上的白炽灯。
我首先向着出入口走去。
打开一扇对开式的大门,我来到了一个像是门厅的小房间里。前方的门似乎是通往外面的,但门上盖着厚厚的木板,并且用钉子钉住了。以我的力气是没办法把木板取下来的,自然也就没办法出去。
门厅旁边是男女分开的厕所。我先进了一趟女厕所,确定里面没有人。厕所里面有窗子,但也被木板封住了。
我姑且也到男厕所里看了看,没有人,要是里面有人我反倒要大叫起来了。里面的窗子也被封住了。
我大概了解这栋建筑物的结构了。以宽敞的长方形礼拜堂为中心,左右各有一条走廊向两边延伸,尽头各自有一个圆形的房间。俯瞰整个建筑物,正好是一个十字架的形状,这种结构在教堂和圣堂之类的地方很常见。
把圣母玛利亚像所在的位置作为十二点方向,九点钟方向是两口棺材所在的房间,三点钟方向是我一开始醒来的那个房间,六点钟方向是门厅。除了厕所之外,没有其他房间,也没有窗子,应该可以认为出入口被完全封锁了。
我们被关起来了。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不到外面的光,也没有时钟,不过根据我的感觉,过去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天。由于我跟大家约好在正午的时候电话联系,要是打不通我的电话,雾切和其他侦探应该会马上赶来的。
不——最糟糕的情况下,搞不好其他侦探也跟我一样被关起来了。
……不知道雾切妹妹有没有事。
在破案这方面应该是用不着为她担心的,她为了追寻真相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态度反倒更加让我不安。我总是害怕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这种不安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跟雾切妹妹一起回宿舍去。
我必须赶快破案。
凶手肯定就在这栋封闭的建筑物内部。
那个黑斗篷绝非幻影。
而是现实。
但那家伙却从没有出口的密室里消失了。
两个被装进棺材里的人,果然她们其中之一就是凶手吗——
嗯?
等一下。
我查看了一下从两个女高中生那里拿到的学生手册。
仔细看来,上面还写着生日。
滩月夜 生日 7月30日
远秋津菜砂 生日 8月21日
我记得雾切在跟我分别之际说过“要小心天秤座”。虽然我没来得及问她其中的缘由,但她应该是想说凶手有可能就是天秤座的。
我坐电车的时候查了一下天秤座的生日所在的范围,一般而言是九月二十四日到十月二十三日之间。
月夜和菜砂都不是天秤座——
我不知道雾切所说的“凶手的可能性”到底有几分正确,不过既然她特意告诫了我,那就不能当做耳边风。
她们俩都不是凶手?
还是说凶手预料到有人会调查自己的生日,事先伪造了学生手册?如果真是那样我觉得一开始就不要把手册带来或许更好……
顺带一提,被害者竹崎花也不是天秤座,我已经查看过学生手册了。
既然月夜和菜砂都不是凶手,那消失的黑斗篷到底去了哪里?
我沉思着回到礼拜堂。
我从一排排长椅间穿过,走向最里面的布道台。我小心地往布道台背后看了一下,那里没有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我抬头看向圣母玛利亚像。应该是石膏像吧,跟一个小孩子差不多大小,摆在我齐胸高的地方。十字架挂在更高一些的墙壁上。
仔细一看,我发现圣母玛利亚像戴着一个银光闪烁的吊坠。
很少见到有装饰的圣母玛利亚像。
我凑近一点再看,发现那不是吊坠,而是一把穿在链子上的小钥匙。
钥匙——?
该不会是手铐的钥匙吧?
我爬上圣母玛利亚像所在的平台,打算把钥匙取下来,不过链子解不开。我打算把它从头部脱下来,但链子太短,卡在了下巴上。
没办法了,把她们俩叫到这里来还快一些。
不,大概也不行。就算可以把她们俩带到这里来,高高悬在头顶上的钥匙也还是用不了,更何况要是这是脚镣的钥匙就更没办法了……
把石膏像的脖子折断拿钥匙?
我怎么做得出这种遭天谴的事啊,圣母玛利亚也保佑我学校里的学生们,从心理上来说破坏她的雕像我是做不到的。
看来圣母玛利亚像的脚部似乎不是跟底座连在一起的,应该可以把雕像抬起来搬走。
只能搬到刚才那个房间里去了……
我环视周围。
礼拜堂角落里有一台带滚轮的货架车,上面有把手,可以用来推着运送重物。
正好!
我把货架车推到圣母玛利亚像下面,接下来我爬上底座,把圣母玛利亚像抱起来,轻轻放到货架车上。雕像的重量大概有个二三十千克吧,在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里,这座石膏像里面可能会藏着尸体,不过这次应该没有,那种情况下雕像会更重。
我把雕像在货架车上搁好,把货架车从台阶上放下去,推着它来到棺材所在的房间里。
我穿过走廊,从大开的门口往房间里看。
“钥匙我找到了。”
从门外可以看到两口棺材并排放着,但没有看到月夜和菜砂的身影。
“咦?”
我推着货架车走进房间。
就在这时,从旁边突然冲出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我身上。
我承受不住冲势,横着倒在地上。
又有什么东西压到了我身上。
“小砂,就是现在!从她手上抢钥匙!”
是月夜,她趴在我身上,把我死死压住。
菜砂站在门口,手脚上还戴着手铐和脚镣。
“对不起,我们别无选择。”
她在我旁边蹲下,用戴着手铐的手在我的衣服和口袋里翻找。
“哎呀……?”
“怎么了,小砂,快找钥匙啊。”
“好像没有。”
“没有?这家伙骗我们啊。”
“我没骗你们,”我呻吟着说。“你们不用这样,我会把钥匙给你们的!”
“唠唠叨叨的吵死了!你这个绑架犯!”
“我才不是绑架犯!”这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和它放在一起的名词。“我是侦探!”
我使出全身力气把月夜推开,然后站了起来。
月夜好像突然开始害怕了,缩着脖子抬头看我;菜砂也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跪在地上。
我拍了拍外套的衣摆,整一整衣领。
为了让头脑冷静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我的名字是五月雨结。还没跟你们说过吧?虽然你们俩可能都不愿意相信我……说实话,我也还在怀疑你们,关于这一点我们就算扯平了。总而言之,现在暂时休战,可以吧?”
两个人沉默着点头。
我指了指货架车上的圣母玛利亚像。
“钥匙在这里,挂在圣母玛利亚的脖子上,取不下来所以我整个搬过来了。不知道钥匙对不对,不过我觉得有尝试的价值。”
我推动货架车,把雕像送到月夜旁边。她坐着没动,两条腿向旁边伸开,把两只手向前伸出。
“打开手铐之后可别再像刚才那样胡闹了啊?”
“……我知道啦。”
我把手铐凑到圣母玛利亚的脖子旁,把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钥匙。
手铐一响,打开了。
“猜对了。”
“感谢上帝。”
月夜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脚镣也顺便试试吧。”
我把她的两条腿抬到圣母玛利亚像旁边,把钥匙插进脚镣的锁孔里。
同样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太好了,两边的钥匙都一样,可能跟总钥匙差不多吧。”
“小砂,这次轮到你了。”
接下来就交给月夜了。
很快菜砂也摆脱了手铐脚镣的束缚。
她们俩很开心地彼此拥抱了一会儿。
“刚才我大致查看了一下建筑物内部,入口和窗子都封住了,想出去并不容易,看来我们是被关起来了。”
“别开玩笑了,我今天还要上小提琴课呢……”月夜一边嘀咕一边翻着自己的制服口袋。“手机不见了。”
“我也是。”
菜砂说。
“看来我们跟外界联系的途径都被切断了呢,”我叉着腰说。“凶手把我们关了起来,这也许意味着事件还没有结束。”
“什、什么意思啊?”
“还有人会被杀。”
“还有人……”
月夜和菜砂脸色发青地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栋建筑物。事先预告的杀人案中所使用的手法几乎都必须在某个指定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所以我们只要从这栋建筑物里出去,大概就不会发生杀人案了。”
“但是……门和窗不是都被封住了吗?”
“我一个人想打破封锁或许不大可能,但三个人齐心协力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打破封锁出去了啊。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试试?”
“是啊……我们互相敌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成果。小砂你觉得呢?”
“我赞成,”菜砂整理着水手服的丝带说。“只不过,在此之前请让我确认一件事。”
“什么?”
“竹崎同学是真的被杀了吗?”
“嗯……很遗憾。”
“请让我确认一下。”
“我说,小砂,不用这样吧,我不想看到尸体。”
“虽说没怎么交流过,但竹崎同学毕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我们不应该不管她。”
“唔嗯……”月夜抱着胳膊哼哼。“好吧,没办法,谁叫小砂这么说呢。”
“好,我也想再查看一下案发现场,我们到她那里去吧。”
我带着两个人离开了房间,房门自动关上了。我们穿过走廊,走进礼拜堂。
月夜和菜砂发出感叹声。
“这是教堂?还是礼拜堂?”
“你们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吗?”
我问道,两个人都摇头。
“比我们学校的礼拜堂要古老很多呢。呃……这里叫什么名字来着?”
“‘利布拉女子学院’……听说是所基督教学校,十七年前就关闭了。”
“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
“不过并不是很脏呢,”菜砂说。“这里应该整整十七年都是无人的废墟才对……”
“那些发出杀人预告的人做了一些维修清理工作,好把这里拿来当做事件的舞台。”
“哦……真是个可怕的组织。”
月夜事不关己地说。
我们横穿过礼拜堂,打开通往走廊的门。前方的另一扇门后面就是我醒来的那个房间,也是尸体所在的房间。
“话说回来,你们俩在棺材里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比如说有人进入房间的声音之类的……”
“感觉好像听到过,不过那大概是你的脚步声吧?因为之后听到的就是你好像在骂什么的声音了。”
“在我打开棺材之前你一直昏迷着?”
“嗯。小砂呢?”
“这个嘛……我感觉自己像是从高处落下来,所以醒了……跟月夜同学一样,我也感觉到有人在棺材周围走来走去,然后我听到了五月雨小姐的声音,一会儿之后棺材就打开了。”
“除了我之外,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其他人进入房间?”
“……我不知道。”
菜砂低下视线摇了摇头。这也难怪,如果她们真的是无辜遭到波及的受害者,那么她们就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放进棺材的,想必没办法马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好了,到了,竹崎同学的遗体就在这里。”
我把手放在门上。
这扇门跟刚才那个房间的构造一模一样,房间是圆形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滑动门也相应地做成了曲面。
我慢慢把门打开。
嗯?
有点不对劲。
随着房间里的情况一点点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发觉自己的呼吸无法抑制地变得越来越快。大概是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无意识地感受到了一种几乎令人悚惧的不协调感。
门全部打开,圆形房间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并没有什么尸体。
“咦?咦?怎么一回事?”
我冲进房间里,在本该是尸体所在的那个地方弯下腰来查看地毯,然而地毯上面不仅没有血迹,甚至连擦拭过血的类似痕迹都没有。
“尸体应该是在这里的……”
“你……还好吧?”
月夜和菜砂走到我旁边,惊讶地留神观察我,她们脸上甚至透出怜悯的神色。
我感到一阵晕眩,不由得把头低了下去。
我感觉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我的头脑已经跟不上目前这太过异常的状况了吧。
“喂,你怎么了?”
“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竹崎同学的尸体本来是在这里的,但是现在却不见了是吗?”菜砂环视着整个房间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大概吧……”
“真的有尸体吗?”
月夜看着我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啊,对了,她的学生手册!”我突然想了起来,从口袋里把它拿出来。“这女生肯定就是死在这里的,绝对没错!”
“会不会是凶手去而复返把尸体藏了起来呢。”
菜砂一面沉思一面用指尖抚摸着嘴唇说。
“只能这样认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月夜同学的嫌疑就洗清了呢。假如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或者说我们俩都是凶手的话,在移动尸体的时候,应该会跟侦探小姐正好撞上才对。不过在此之前……在双手双脚都被锁住的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移动尸体。”
“是啊,我们根本就不是凶手。话说回来……是不是真的发生了杀人案都得打个问号吧?”
两个人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难道凶手是趁我查看厕所的时候偷偷潜入这个房间移动尸体的吗。
他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
就算凶手真的移动了尸体,那么他把尸体搬到哪里去了呢。能够藏尸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厕所了,但凶手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搬运尸体呢。
完全不明白!
“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总之现在先思考该怎么出去吧。”
“是啊,要是不赶快回去就赶不及上课了。”
月夜哼着歌儿伸手扣住门,看来她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还觉得这只是一场性质恶劣的骚扰或是恶作剧吧。
她想离开房间,身体却一下子僵住了。
“你怎么了,月夜同学?”
菜砂跑过来。
“……打不开了。”
月夜拼命想把门拉开,但门纹丝不动。菜砂也扣住门把手试了试,还是打不开。
两个人的表情很快蒙上了阴云。
“刚才对面的房间也有一会儿门打不开,可能需要点技巧才能打开吧。”
这次我扣住了门把手。
不管我怎么使劲门都一动不动。
“我们被关起来了……”
我们面面相觑。
“怎、怎么可能?我们被关在这种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的地方了?”月夜一脸愕然地说。“啊,我还没去厕所!”
“搞不好可能一直这样了……”
“一直?一直是多久啊?”
“最糟糕的情况下……还有差不多六天。”
如果其他侦探都没有来救我,并且凶手的目的是一直拖到“黑之挑战”最终时限过去的话,那么也许我该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
“不要!整整六天一直这样会死人的啊!”月夜焦急地拍打着门。“至少把水和食物拿来啊!不过不要硬水!要是软水型的矿泉水!还有先让我去趟厕所!”
“为什么会打不开呢,”菜砂观察着门说。“门上又没有锁……”
门上没有锁,关于这一点刚才放棺材的那个房间也是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我们在室内的时候门打不开了。
“咦?”我突然发觉了异常。“这扇门……是不是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啊。”
月夜话里带刺地问。
“刚才那个房间,室内一侧有让门滑动的滑槽,所以我觉得只要在室内用东西卡住,从外面就打不开了……不过这个房间的门室内一侧没有滑槽,所以只要在走廊一侧用东西卡住,门就有可能打不开。”
“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披斗篷的变态是趁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把门卡住的?”
“大概吧……”
凶手把我们关起来有什么目的?
我们完全中了凶手的圈套。我想目前为止一切应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侦探正处于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状态。
我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了。
我一个人果然还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吗。
如果换了雾切妹妹,她在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她总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并且从不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
没错,她绝对不会把目光从眼前的案件上移开——
我不能放弃。
我必须站起来往前走。
“肯定是有什么机关在起作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我从门旁边离开,环视一圈周围。“说不定我们被关起来和尸体消失这两件事并不是毫无关系的,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我们还没有发现的秘密。”
“秘密?”
月夜和菜砂同时回过头问道。
我点头。
“我一定会把这个密室之谜给解开的。”
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同时也像是希望凶手听到这个声音——我这样宣布。
“Goodbye”酒吧 ——八鬼弹
商业区的一条街道上净是一排排紧闭的卷帘门,从大概三十年前开始这里就开始逐渐萧条,到如今已经没几家店开着了。以街道入口处为起点,沿右手边的店铺数到第七间和第八间之间,那里有一条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巷。
走进这条小路,左拐右拐再左拐,就能看到一块写着“黑井医院”的招牌。招牌正下方有一扇老旧的门,那就是“Goodbye”酒吧的入口。
这间店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每次的经营者、店名和店铺风格都各不相同。从追求咖啡品质的纯咖啡馆,到卡拉OK和女孩子都应有尽有的小酒馆,听说这里还曾经开过搞违法赌博的麻将馆和飞镖酒吧。
听说最后开在这个地方的酒吧名字就是“Goodbye”,一个很适合用来收尾的名字。这家酒吧气氛很好,不爱说话的调酒师会给客人调各种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关于那位调酒师现在身在何方,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至于“Goodbye”,似乎并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
酒吧关门之后,街上的流氓和黑帮暗地里把这里当成了他们进行秘密交易的基地。这里的居民也曾提出意见说希望将这里拆除,但这条萧条的街道上,需要拆除的建筑物还有千千万万,行政机关想必也很头痛。不过,据说最近就连流氓和流浪汉也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了,说不定已经没有人知道到这里来要怎么走了。
八鬼弹和其他侦探分别之后,花了半天时间收集“Goodbye”的相关情报。曾有人在此地进行违法赌博的经历恰好进入了八鬼的情报网络范围之内。
一月十一日,时间是晚上十点以后——
八鬼带着两名男子乘出租车前往“Goodbye”。
“突然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啊,大叶。”
八鬼对着坐在旁边的男子说。这名男子把帽子反过来戴在头上,穿着花哨的T恤和一件羽绒外套。他的名字是大叶良,以前曾和八鬼搭档两个人一起大闹赌场。确定“Goodbye”详细位置的人也是他。
“哎呀,能帮上老大的忙是我的光荣啊,这一带是我的地盘,所以很快就查清楚了。然后呢——这次的‘猎物’是什么?”
“不对,这次不是赌博。”
“什么啊,我还以为能跟着老大再干一票呢,白高兴了,这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你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不赌了吗?”
“嗯,那是,孩子都有了嘛,而且我也已经吃够苦头了。以前是觉得在这种凭运气说话的世界里,像我这种出身不好又没什么文化的白痴也能往上爬……结果倒是让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比自己小一大截的小鬼也能让我输得屁滚尿流……”
“听说你曾经被一个奇怪的哥特萝莉少女卷走了一大笔钱,难道这谣言是真的?”
“不是什么谣言,那就是真事啊。”
“真他妈没用,换了我只要五秒钟就让她跪下来求饶。那小鬼呢,现在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她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消失了,”大叶夸张地叹着气说。“别说这个了,‘Goodbye’怎么了?要是有油水捞的话也算我一个啊。”
“原来你打的这种算盘啊。别误会,这次可是杀人案。”
“杀人案……?”
“没错,我也是外行,只是来收集情报的。”
“侦探也蛮不容易的嘛。”
大叶好像突然没了兴趣,把帽子戴正,身体沉进座位里。
“马上就到了。”
坐在副驾驶席的男子回头说道。
男子西装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家不动产连锁公司的工作人员姓名牌:洗群三。他所在的不动产公司管理着商业区的大部分闲置店铺 。
八鬼在进行侦探工作的时候常常不惜采取违法手段,但这次他选择了正面突破,在前往“Goodbye”的时候,他通知了这栋建筑物的管理公司。平常的话他应该会撬坏门锁强行进入,但这次他扮演的角色类似于志愿者,因此没有必要特意以身犯险。
“话说回来,大叶。”
“什么事?”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怎么了?老大你要送我礼物?”
“好了,快告诉我。”
大叶良 生日 9月29日
“唔嗯。大叔你呢?”
八鬼顺便问了一句坐在副驾驶席的洗。
“咦?我吗?”
洗群三 生日 11月1日
“你难道迷上算命了,老大?”
“只是觉得赌马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参考一下,我一直在找我的幸运数字啊。”
八鬼随口搪塞。
“要是参考我的生日中了奖,记得分我一成啊!”
“还是这么小气啊你。”
回过神来时,出租车已经停下了。
八鬼、大叶和洗三个人在商业区的入口处下了车。
没有半个人影的狭窄道路两边是一排排卷帘门的墙壁,简直跟迷宫似的,深处的黑暗之中想必正潜伏着什么非人的生物吧。
洗在路灯下面展开地图。
“嗯——……其实我是最近才开始负责这个地区的,所以不是很清楚店铺的位置……”
“只要把钥匙借我们用用就行,你在这儿等着吧。”
大叶催促洗拿出钥匙。
“不,这样好像不太好——”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摸向自己的口袋,响起来的是洗的手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洗声明一句之后按下了通话键。“你好,是的,嗯……”
洗站在一边讲电话,八鬼不耐烦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烟叼在嘴里。他没有把烟点燃,他戒烟以来差不多有一年了。某一天,他突然觉得把烟吐出去的时候会把运气也吐出去,自此就再也不吸烟了。虽然是种很荒谬的迷信,但在赌徒的世界里,还有不少人迷信于更加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个……电话好像信号不太好……‘Goodbye’是吗?是的,的确有这样一家店铺……”
洗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八鬼和大叶面面相觑。
“刚才那家伙是不是说‘Goodbye’怎样了?”
“说了。”
“喂,你在讲什么电话?”八鬼向洗逼近。“谁打来的?”
“不,我也不大清楚……”
“给我,”八鬼抢过了手机。“啊——,喂喂,电话换人了。你谁啊?”
“救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简直像是幽灵在呻吟。
“啊?”
“我的手被绑住了……动不了。”
“你说什么呢,喂!”
“脚也被绑住了……好像是有人把我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八鬼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然而屏幕上只显示着“隐藏号码”,不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从声音给人的感觉看来,应该是个有些年纪的男子。
“喂,你被关在哪里?为什么会打这个号码?”
“面前有台手机……我本来想打110,但按钮没反应……一按通话键就打通了……拜托……帮我报警……”
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清楚。
“你在哪里?”
“火柴上……写着‘Goodbye’酒吧……”
八鬼脑海中零散的点连成了一条线。
那个某某委员会已经预告说会在“Goodbye”制造杀人案了,所以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就是组织的目标人物,这次的被害者。
没错……游戏已经开始了。
“我马上就来,你坚持住!”八鬼回头对大叶使了个眼色。“带我到店里去,赶快!”
“是、是的,这边走!”
大叶跑了起来。
“你也一起来!”
八鬼招手冲洗喊道,洗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跟在八鬼他们后面来了。
“喂,听得到吗?”八鬼对着手机大声说。“别挂电话,就这样保持住!”
一行人在大叶的带领下在迷宫一般的道路上奔跑。
小巷子里比外面的大路昏暗许多,攀在建筑物墙壁上的管道看起来就像不明种类的植物一样,感觉很阴森,说这里是迷宫已经不太贴切了,应该说是夜晚的丛林。要是浑浑噩噩地误入这个地方,搞不好就再也出不去了。
八鬼一边跟着大叶往前跑,一边用自己的手机打110。虽然他想尽可能地避免跟警方打交道,但既然电话那头的人这么拜托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忘记了报警,可想而知之后自己将会陷入难堪的境地。
他大致向对方说明商业区有名男子正在求救,之后挂断电话。警方应该会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吧。
大叶停下脚步。
“就在这里。”
不知道从哪里到哪里才算是一栋完整的建筑物,就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地方,那里有一扇门。没有一点装饰的漆黑的门,在黑暗之中显得更加黑暗,充满了静谧感,仿佛周围的声音也被吸了进去一样。
八鬼毫不犹豫地去拧门把手。
然而门锁上了,打不开。
“喂,听得到吗?”
他用力拍着门大声叫道。
“是你在敲门?怎么这么快……?”
电话那头的人作出了反应。
“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你还好吧?”
“嗯……目前除了动不了之外其他都没事。”
电话那头的人可能是因为意识慢慢清醒过来了,本来说话口齿不清,现在也恢复了不少。
看来总算是赶在了组织前面一步。那个脸色很差的小不点侦探说过不要对案犯穷追猛打,不过只要防患于未然就没问题,这个时候八鬼已经确信自己一定会获得MVP奖了。
“我马上开门,你等着。钥匙!”
八鬼回头冲着洗喊。
洗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钥匙环上挂着无数把钥匙。钥匙上各自标有号码,但从中找到“Goodbye”的钥匙看来很要费一番工夫。
“干吗不提前准备好啊,真是废物。”
“很抱歉……那个,那个,”洗被他这么一催更加慌张了。“找到了!应该是这把。”
八鬼从旁边一把抢过钥匙,把它插进锁孔。
钥匙转动。
看来是这把没错。
八鬼把门推开,第一个冲了进去。
“唔……唔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沉闷的呻吟声。
就是电话那头的人没错。
然而室内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片黑暗经过长时间沉淀,浓重得几乎令人呼吸困难。
可以看到室内深处有唯一一点朦胧的光,应该是吧台上的台灯。可能是因为亮度调得很低,很难靠它来照明。
“呜……呜呜……”
这点光的旁边趴着一名男子。
随着八鬼一步步向他靠近,情况的异常也一点点明晰起来。
这名男子是个穿着茶色西装的老人,他坐在高脚凳上,身体前屈趴在吧台上。他的两只手在吧台下面被绑在一起,绳子系在高脚凳的支柱上,看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无法直起身体。他的两只脚也被绑住了。
“你没事吧?喂……”
八鬼正打算伸手去碰男子的肩膀,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男子后背上插着一把小刀。
男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还活着。那是当然的,刚才他还在和八鬼通话。也就是说,这名男子是刚刚遇刺的。
“老大,怎么了?”
“不知道啊!反正就是有人挨刀子了!”
“咦!”
大叶和洗小心翼翼地靠近吧台。
八鬼摸了一下趴在吧台上的男子的脖子,还是温暖的,也有脉搏。
“叫救护车!说不定还有救。”
“是、是的!”
大叶从羽绒外套的口袋里取出手机,开始慌慌张张地拨号。
八鬼仔细观察吧台。
吧台上的台灯发出的光照着三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是个很旧的火柴盒,表面写有“‘Goodbye’酒吧”的字样,还有地址和电话号码,男子在电话里说的大概就是这个。
第二样东西是一台翻盖式手机,手机是打开的,液晶屏幕朝上,现在还在通话中。八鬼用餐巾纸把它包着拿起来,以免在上面留下指纹。
他对着这台手机说话,刚才从洗那里拿到的手机里稍迟几秒传出了自己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两台手机是彼此相通的。把其中一台挂断之后,另一台的通话也断了。
第三样东西是一支没有丝毫出奇之处的圆珠笔,笔帽是盖着的。
“大叔,这里的灯打不开吗?”
八鬼问洗。
“是、是的……很久之前这里和电力公司的合同就到期了。”
“带了手电没?想也不可能啊,”八鬼自言自语道,呼唤那名趴在吧台上的男子。“你可别死啊,大叔,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
“老大……情况不太妙啊,这不就像是我们干的一样了?”
“没、没什么好怕的!”
“我刚有了小孩,在这种时候坐牢可就惨了。总不能告诉他你爹地在监狱里面上班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冷静点!你和大叔到门口去把风,一个人都别放出去。”
大叶和洗一边发抖一边点头,两个人回到了店门口。从八鬼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能勉强看到黑暗中两个人的轮廓。
凶手说不定利用了这片黑暗,现在还潜伏在室内。
八鬼把台灯拿在了手里,这是带电池的那种,应该可以用来代替手电筒。话是这么说,这也就是个小灯泡,顶不上大用。
他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吧台后面厨房和橱柜都很齐全,但不像有人藏在里面的样子。
“老大!”
“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家店里是不是有后门?”
“后门?”
八鬼走到店里的角落,那里确实有一扇感觉凉飕飕的铝门。
然而门把手拧不动。门把手中央的旋钮是横着的,把门锁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吗……
八鬼啧了一声。
就在八鬼一行人进入店内之前,被害者还是好好的,还能用电话跟八鬼通话。
然而在八鬼一行人踏进店内的时候,被害者后背上就已经插着一把小刀,奄奄一息了。
凶手在八鬼一行人进入店内之前刺杀了被害者,然后他逃到哪里去了?
到底去了哪里?
假如凶手是从入口处的门逃出去的,那肯定会跟八鬼一行人撞个正着。再说这扇门本来也是锁上的,钥匙在八鬼一行人手上。
那么凶手还藏在室内吗?
这也不可能。八鬼已经充分检查过了,这里找不到凶手。吧台后面,橱柜里面,就连根本藏不了人的那台老旧自动点唱机里面也没人。
那么凶手是从后门逃走的吗?
然而后门是从内侧锁上的,这是那种单纯的旋转式门锁,但门边没有缝隙,利用线之类的手段从外面做手脚应该是不可能的。
凶手一瞬间刺杀被害者,一瞬间消失——
“可恶……我怎么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啊。”
不要穷追猛打。
侦探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八鬼已经完全把这句话抛到了脑后。
“大叶!在我回来之前别到处乱跑!”
“你要去哪里啊,老大?”
“我去把损失赢回来。”
八鬼随口说道,然后突然发觉了一件事。
说这种话对于一个赌徒来说,是意味着死亡的大忌——
然而他没有停下迈出去的脚步。这个时候回头也太逊了,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八鬼跨过了那条线。
他打开后门的门锁,冲了出去。
凶手既然不在室内,那只可能是出去了。通往外面的道路除了入口那扇门之外只有后门,即是说凶手就是往这个方向逃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大概是用了什么手法从外面把门内的锁给锁上了吧。
一出来对面是一堵墙。
小路向着左右延伸。
左边是死胡同,建筑物向前突出,把头顶都给封死了,无路可走,地上堆着三个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装啤酒的木箱,当然,木箱并没有大到可以藏人。
八鬼向右边跑去。
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拿在手上的台灯几乎连前方的道路都照不亮,感觉就像是在既没有地图也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穿行在栖息着可怕妖魔的丛林里,八鬼久违地感觉到指尖火烧火燎般地隐隐作痛。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他曾经在各种各样的赌局中享受着这种感觉,然而最后他终于麻木了,这种生活对他而言失去了新鲜感。
于是他找到了侦探这份工作。对付那些既有手腕又有头脑的家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诈他们一大笔钱,这让他像小孩子一样雀跃不已。有的时候委托人也会对他千恩万谢,小流氓也能成为英雄。
毒品根本算不了什么。
成为英雄的快感无与伦比。
跑起来吧。
八鬼眼前的道路向右拐去。
恐惧和激动混合在一起使他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他拐过这个弯之后——
突然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八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向后跳开。
他的反射神经曾经救过他很多次,这次也同样让他得以仔细观察眼前的人。
——小孩子?
一个微笑的少年,他那充满妖异感觉的美貌简直不像是人类——
是少年还是少女?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西装背心看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孩子,脱下来的外套搭在一只手臂上。他的肤色让人分不清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与周围的黑暗浑然一体,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还有一种独特的香味,难道是什么香水吗?
他——还是她?——在黑暗中表情平静地拦住去路。
难道就是这家伙?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回答错误。”
“啊?”
“没有任何人到这边来。”
他轻快的声音让人想到管风琴。
那声音听起来仿佛乐在其中。
“那么说来你就是凶手?”
八鬼抱着胳膊说。
“我一开始就告诉您了,回答错误。”
“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这样,你这种小鬼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啊,而且看样子你也了解我这边的情况……你到底是什么人? ”
“我是来忠告您的,那些人应该并不希望增加多余的被害者。”
“啊?”
“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多管闲事。”
八鬼伸出手去想揪住对方胸前的衣服。
然而少年轻巧地闪开了。
然后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很快在道路前方隐去了身形。
“喂、喂,等等!”
黑暗中只留下一丝不可思议的香气。
“可恶,我才不会任人摆布呢!”
八鬼跑了起来去追那个消失的少年。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水井山幸
跟雾切等人分别几个小时之后,水井山抵达“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这时已接近日落时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警笛声, 告诉孩子们是时候回家了。
博物馆孤零零地伫立在新开发住宅区的山坡之上。
这栋建筑物原先是大学的资料库,距今约二十年前,每次学院祭典活动之际,学生们会举办资料展览会,据说当时全国的专业和业余研究者都会在此齐聚一堂。鉴于此等盛况,大学决定将资料公开,把这栋建筑物当做博物馆向大众开放。
然而这里起初盛极一时,半年之后访客渐渐减少,一眨眼的工夫又恢复了原先的昏暗阴沉。不仅如此,建筑物的周边区域由于土地开发人口开始增多,居民们毫无来由地对这栋建筑物颇有怨言,用他们的话说,一想到附近有个地方在展览拷问器具就觉得很不舒服——
近几年,这栋建筑物改装成了现代风格,但这次改装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博物馆最终关闭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出资的大学在经济上破产,被迫变更了学校法人。至于这栋建筑物在关闭之后究竟如何,当地居民之中几乎也没什么人知道了。这栋阴森的建筑物渐渐被一派平和的景象所掩盖,不再有人去注意它。
水井山以前在“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改建的时候曾经来参观过,她不是来参观展览品,而是来参观建筑物的。它是由那位著名的建筑家进行改建的,对水井山来说,这是她计划中需要拜访的地方之一,以便为以后作参考。
跟当时相比,这栋建筑物给人的印象没有任何变化,外墙面几乎都是玻璃材质,是标准的近代风格外观,方形结构,没有任何赘余 。然而,建筑物表面几乎没有直角的部分,都是由曲面构成的,想必是尝试用这种方法尽量缓和建筑物的阴森感吧。尽管是模仿了高迪的风格,但特别订制的玻璃应该花了不少预算,也许足以纳入泡沫经济时代的遗产了。
水井山在建筑物门前下了出租车,首先被眼前人来人往的景象吓了一跳。博物馆理应已经关闭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呢?她很快发觉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访客。
一些身着西装的男子,一群扛着摄像器材的人,一支穿着带有警用标志夹克衫的队伍。
看来自己来晚了一步。
水井山装成是有关人员,若无其事地往建筑物里面走,尽管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但没有人上来拦她。看起来这里也没有拉起警戒线。
她刚一踏入建筑物内部,就被一股凉飕飕的空气包围了。一种独特的寒意,水井山认为这是建造这栋建筑物时有意为之的结果。
“啊,抱歉打扰一下。”
站在门厅接待台旁边的一名男子把她叫住。
“请问有什么事?”
水井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问道。
“您是来参观的吗?不好意思,这里现在已经关闭了……”
男子脖子上挂着大学的通行证。
“发生什么事了?”
“嗯……出了一点问题……”
“一点问题?”
水井山向男子走过去,草鞋鞋尖在地板上绊了一下,她往前扑倒在地。这一跤摔得不轻,她呈一个大字趴在地上,眼镜也飞了出去 ,落在男子脚边。
“您、您还好吧?”
男子赶紧拾起眼镜,帮忙把水井山扶起来。水井山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接过眼镜,拍了拍和服上的尘土。
“没事的,这副眼镜不容易摔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