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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2 / 2)


“你还在杠屋打混啊,和泉守。”



狩野讥讽地笑道。



他细小的瞳孔深处寄宿著发自内心怜悯和泉的光辉。



“和这种没路用的小破店说再见,跟我来吧。我会充分发挥你的力量,就跟这家伙一样。”



狩野把手枪放在脚边,将空出来的右手伸向背后的男子。



黑衣男消失无踪,取而代之,一把刀出现在他手中。



“新来的啊?”



和泉稍微压低重心,推开剑锷,摆出随时准备拔刀的架式。



狩野则在和泉面前流畅地拔刀出鞘。刀长二尺二寸,是几乎看不见刀纹的工业刀。



“东京炮兵工厂制,村田陆军少将用的军刀。这是经过日清、日俄战争的实用刀──别小看量产品了。”



“我才没有小看。我们可是做骨董生意的,你想卖的话,我们很乐意收购啊?”



和泉随口回应。



军刀的美术评价基本上都不高,品质也良莠不齐,但有不少作为武器具备优秀的性能。若是能够化为人形的特殊骨董,无疑十分具有被杠屋封印的资格。



“你这付丧神,变得还真像人啊。”



狩野傻眼地轻声苦笑,随意举起军刀。



“那你就接下吧,但我来不是为了卖刀,是来打架的──!”



“啧!”



狩野伴随猛力踏步挥下的斩击,被和泉在千钧一发之际架开。挟带妖气的军刀威力惊人,使和泉的刀激烈地铿锵作响。



和泉的爱刀与狩野的军刀不同,纯粹是把无名的骨董,无法成为付丧神,也没有必要成为付丧神。当然,那也无力与特殊骨董正面对决。



所以和泉才会将自己的妖气灌进刀身,勉强与狩野对抗。



然而,这种作法迟早会抵达极限。没有使主,和泉的力量顶多只能招架狩野的斩击。



“接得好。不愧是杠屋,不少名刀啊!”



狩野伴随嘲笑劈下第二击。和泉判断难以招架,跳向一旁闪避。失去目标的军刀猛然砍进仓库墙壁,孰料狩野竟不放在心上,直接硬挥到底。



仓库的红砖墙被特殊骨董的利刃深深砍了一刀。



“狩野⋯⋯!真的假的,你这家伙⋯⋯!”



和泉用力咬牙。



刀是专门用于劈砍的工具。因此只要由使主引出特殊骨董的力量,刀就能轻而易举地斩裂红砖墙。不过,这种用法依然十分危险,只要走错一步,刀就有可能遭到破坏,妖气的消耗恐怕也非比寻常。



即便如此,狩野的攻击依然毫无迷惘。这是把特殊骨董视为纯粹的工具,不惜用到毁损,唯有狩野才能使出的战法。



“怎么啦,和泉守!再让我享受一下啊!”



“呃!”



和泉躲不过狩野的猛攻,用自己的刀接下军刀的一击。



可是和泉现在没有使主,能够使用的妖气与狩野的军刀相差太多了。



刀锋互锁短短一瞬间,下一刹那旋即抵达极限。



承受不住狩野的斩击,和泉的刀应声断裂。



“没有使主的付丧神果然只有这点程度吗──”



狩野失望地嘀咕,失去武器的和泉被逼到墙边,嘴角扭曲。



这场战斗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即便如此,他还是达成了拖延时间的目的。接下来只祈祷水之江他们能平安脱困。



“我再问你一次,和泉守。成为我的东西,我会给你最适合的战场。”



狩野以军刀指著和泉说。



事到如今,他的执著让和泉厌烦地吐出一口气。



狩野的确是名优秀的使主,他说会替和泉准备最适合的战场,想必也不是谎话。正因如此,和泉才不能被狩野使用。就是因为他是优秀的使主,才没有资格握住和泉。



“笑死人了,狩野。一想到会被握在你的脏手里,我就想吐!”



和泉大言不惭地扔下这句话。这样啊,狩野静静地叹息。



“太可惜了。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处理你。”



狩野再次举起军刀。和泉试著寻找反击的契机,但是熟悉实战的狩野却毫无破绽。



到此为止了吗,和泉紧咬下唇时,背后突然被耀眼的光辉照亮。



仓库入口的铁门猛然打开,休旅车的车头灯照了进来。



和约好的一样,水之江将逃走用的车开来了。然后──



“和泉先生!”



和泉听到青年的呼唤,背脊一阵发凉。



真继晴站在打开的门前。



“晴!?笨蛋!你跑回来干嘛!?”



和泉回头对背后怒吼。



就算杀死晴不是原本的目的,狩野无疑是想夺走晴性命的人的伙伴,而且他还持有能确实杀死晴的武器。面对这种男人,晴竟然毫无防备地冲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真是杰作!真是白忙一场啊,和泉守!”



狩野忍不住爆笑,无视和泉,转向晴的方向。



即使狩野再怎么慎重,事到如今已经不必特地确认晴的能力了。他手中的军刀一挥,就能轻易夺走晴的生命。



“解决你不是我的工作,但举手之劳──别怨我,真继晴。”



“啊啊,可恶!你是想这么做吧,水之江!”



和泉胡乱咂了声嘴,跑到晴身边。



他瞪着越靠越近的狩野,朝背后的晴大喊:



“晴,用我!”



“咦?”



晴面露困惑的表情看着和泉,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降伏,你应该知道方法吧?拔出我,晴!”



是,晴默默点头。



晴恐怕没有正确理解该怎么做才好。



不过和泉知道他一定做得到。



晴自己的身体某处也应该明白。



晴朝和泉胸口伸去的使主力量,接触到和泉拟态后的本体。



他的手握住和泉的握柄。



一柄捆了漆黑柄卷的太刀──



“什么!?”



狩野低声发出错愕的声音。



晴在耀眼的车头灯光辉照耀下,静静地看着狩野。



应该位于两人之间的和泉消失了。



不对,他变回特殊骨董原本的样貌,握在晴的手中。刻有印笼装饰的黑色剑鞘中,是一把将近二尺八寸的大打刀。



那就是和泉身为付丧神真正的样貌。



“你果然是使主吗,真继晴。没想到和泉守居然允许你带刀。”



嘴角浮现凶猛的笑意,狩野重新举起军刀。



“不过,你用得了那家伙吗?来试试看吧,真继晴!”



晴面无表情地听著狩野的挑衅。



他的意识集中在手中和泉的本体。他的思绪与他的记忆,以及他的感情、思念──一切都流入晴的脑中。



“和泉先生⋯⋯你⋯⋯!”



晴轻而易举地拔出和泉笼罩在妖气之中的本体。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自鞘中倾泻而出的银光却快如紫电。



如今和泉的记忆全都流进晴的脑海之中。换言之,晴也能使用和泉自己记得的剑术,以及过去使用和泉之人的技巧──



狩野军刀的一击,被晴手中的银色闪光挡下。



缠绕妖气的刀刃激烈碰撞,但冲击却没有抵达晴的双手。



狩野手中的军刀,被和泉的本体在转瞬之间扫开。



“切⋯⋯!”



狩野咂了声舌向后退。



晴斩落的军刀尖端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弹跳。



狩野的军刀刀身剩下不到一半。另一方面,和泉的本体则是毫发无伤。涌出利刃的妖气如同热气一般摇曳,散发不祥的气息。



“伤脑筋,连村田刀都变成了这副德性吗⋯⋯”



狩野毫不遗憾地把断掉的军刀扔了。



接着短短吹了一声口哨。



潜藏于暗影之中的草原狼对口哨声做出反应,兽形付丧神跑到狩野脚边,化身为原本的手枪。



朝晴脚边射出一枪拉开距离后,狩野趁机以剩下的子弹击碎背后的窗户。木制隔板和玻璃应声碎裂,开出人能通过的大洞。



“下次我会准备足以对付你搭档的武器。再让我享受一次吧,真继晴!”



这句话与其说是不服输,比较像是他的真心话。狩野就这样心满意足地高声大笑,跳出窗外。



晴收刀回鞘,缓缓呼出一口气。



从极度的紧张中解放,腿一口气软了下来。



一双强壮的手臂从背后撑住他的身体。变回人形的和泉站在晴身边,面带难以解读的复杂表情。



“你还好吗,阿晴!?”



从车子驾驶座上下来的真绪跑到晴两人身边。建筑物周围的暴走族馀党似乎都被加贺美及律歌抓起来了。



远方传来警车的警笛声,看样子暂时度过危机了。



“是你叫他来的吗,水之江?”



和泉走向下车的水之江,表情凶狠到像是随时都会打人。



水之江不只没依照约定带晴逃跑,还让他暴露在与狩野战斗的危险之中,和泉正是因此而生气。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松就用了你,结果超出预期。”



水之江尽管被和泉揪住领子,依旧毫无悔意地这么说。



即使气到浑身发抖,和泉也无法回嘴。就结果来说,晴支配<Dominate>了他,击退狩野是不争的事实。



“和泉先生,对不起。我──”



看到和泉粗鲁地推开水之江,晴畏畏缩缩地说。



他想说的话多到数不清。看到和泉的过去,知道他拒绝支配<Dominate>的理由──



然而,他却说不出口。



和泉的过去太过沉重,无法轻易化为言语。



“你不用道歉,得救了。”



和泉背对著晴,轻轻举起右手。



然后,他没有和晴对上眼,就回宿舍房间了。



【拾肆】



从黎明前就开始下的雨,在接近正午时稍稍变得更加激烈。



望着被水滴淋湿的窗户,晴在杠屋的员工宿舍冲澡,洗去残留的睡意。



晴等人将近破晓才终于做完昨晚袭击事件的后续处理。在那之后,他稍微小睡了一下,但依旧难掩睡眠不足。



即便如此,考虑到事件的规模,警方的问话及现场采证结束得还算迅速。



原因之一是事件与特殊骨董相关,警察不太想要搜查。杠屋这种特殊骨董处理业者的老店对当地警局来说,是知道存在,却不太想扯上关系的消极性共存关系。



另一个理由是晴遭人追杀的事实被杠屋主动消除,纯粹以非法入侵定调。



吸食毒品的暴走族成员不仅闯进骨董店的仓库,还起内哄引发打伤自己人──这就是昨晚事件表面上的说辞。



暴走族内部自相残杀是事实,又由于他们主张自己看到了怪物,于是警察非常干脆地采信了这个说法。



也因为这样,杠屋在天亮时就姑且恢复了平静。



所以晴睡眠不足的原因,与其说是被迫处理事件的后续,不如说是精神层面上的问题。



有人想要杀死自己,他与那些人正面对峙。不仅如此,他还身为使主,第一次凭自己的意志使用了特殊骨董的力量──



该如何面对这份紧张、高亢与罪恶感,晴至今仍找不到答案。



“真继同学,抱歉。能麻烦你帮我端盘子吗?”



晴冲完澡,来到共用客厅,水之江便从厨房呼唤他。他似乎刚好在准备午餐,客厅内弥漫着刚泡好的咖啡香。



午餐已经全摆在桌上了。



有沙拉、浓汤,还有煎到酥脆的培根和松饼。松饼附了手工果酱与鲜奶油,看起来就像是专卖店的舒芙蕾。



“这些是水之江先生做的吗?”



晴有些讶异地一问,水之江就不知为何尴尬地皱起脸说:



“不是,这些是和泉准备的。我想是他出门前做的。”



“和泉先生已经出门了吗?”



晴的表情掩上一层阴影。昨晚,自从晴身为使主使用和泉以来,他就没跟和泉说上话。为此两人间只留下尴尬的气氛。



话虽如此,就算跟和泉见面,晴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好。虽说是命悬一线的紧急状况,晴还是擅自偷窥了他的记忆,和泉就算生气也无可奈何。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被别人讨厌了,但这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错在自己。这个事实让晴不知所措。



“他今天负责顾店。”



水之江边说,边倒了一杯刚泡好的咖啡。



“顾店?和泉先生吗?”



“虽然他的待客态度令人不敢恭维,但很适合赶跑纯粹逛逛的麻烦客人。需要苦力的时候也帮得上忙。”



水之江平淡地说明。



虽说是特殊骨董处理业者,倒也并非总是在对付妖怪。杠屋表面上是间普通的骨董老店,和泉等人平时想必会去店里接待一般客人。想到和泉一脸严肃顾店的模样,就令人感到一股笑意。



“起床了,真绪。你会打扰我们吃饭。”



水之江粗鲁地摇醒趴在桌上睡觉的真绪。



不知道是不是嫌回自己的房间麻烦,真绪冲好澡后就直接在客厅睡着了。她毫无防备地穿着背心及短裤,毛巾还捆在头上。看到身材苗条修长的她打扮成这副模样,与其给人性感的印象,比较像是电影中帅气的一幕。



“你怎么还是这么死板,再让我睡一下嘛。昨天闹得那么晚,很累耶。”



真绪慢吞吞地抬起头,对水之江投以怨恨的眼神。



“那么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还有,衣服穿好。”



水之江蹙眉碎碎念道,这段对话让人想到唠叨的父亲和女儿。



水之江是妖怪,几乎不会老;另一方面,真绪从小就在杠屋长大,两人的关系形同父女,或许该说是理所当然的。



晴活到现在没有可以说是家人的家人,看到他们的互动,备感新鲜。和人类与人类之间,以及道具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不同,他对妖怪与人类的羁绊深感好奇。



这和将付丧神用完即丢的狩野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即使一概以使主称呼,还是有各式各样的人。



这时晴突然想到和泉的事。



并对他过去的使主是什么样的人感到好奇──



“早安,阿晴。睡得好吗?”



真绪大大打了声呵欠,微笑道。



“嗯,还好。”



晴稍微撒了个小谎。



“坏掉的建筑修好了呢。”



“仓库里的特殊骨董刚好有一个有这种特技。这栋建筑物本身也已经像是半个付丧神了。”



水之江边帮晴倒咖啡,边这么说。真绪会异常疲倦,似乎是因为她用了特殊骨董的力量修理建筑物。



“水之江先生,那个伤是?”



晴发现正在喝咖啡的水之江脸上有一块紫色的瘀青。



水之江露出难为情的表情摇摇头。



“啊啊,你不用在意。跟狩野的袭击无关。”



“你被阿卫揍了吧?”



真绪这么说,吃吃地笑了。



“被和泉先生⋯⋯?难道说是因为我用了和泉先生吗?”



晴惊讶地追问。水之江与和泉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起了冲突。



“不是,不是这样。他应该是在气我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中吧。”



水之江漠不关心地回答。他不是在体贴晴,而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你看到阿卫的记忆了吗?”



真绪切下一块松饼送进嘴里,若无其事地问。



“是⋯⋯我看到了,一点点。”



晴模棱两可地点头回答。这样啊,真绪转了转手中的叉子说:



“我拔不出阿卫喔。”



“咦?”



“杠屋的前代也不行。我们身为使主,没有被他承认。别看他那样,阿卫其实很神经质的。”



“为什么?”



听到真绪意料之外的告白,晴呆愣地吐出一口气。



顽抗支配的和泉将力量借给刚见面的自己──他再次体会到这件事有多么异常。



“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然而,真绪却用意有所指的语调说。



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她,他想不到任何自己能拔出和泉的理由,毕竟他完全不像过去曾经使用和泉的人。



“我⋯⋯什么都⋯⋯”



晴摇头的时候,走廊上传来粗鲁的脚步声。眼神凶狠的高大男子出现在客厅里。



“别乱说别人的话,真绪。”



“咦?阿卫?”



回头看到和泉突然现身,真绪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跑回来了,工作呢?”



“我现在就在工作啊。我带客人回来。”



和泉竖起拇指比了比背后。



“客人?”



真绪惊讶地眯起眼时,一个矮小的影子从和泉背后静静走了出来。



矮小的中年男子严肃地穿着英式西装,金色的律师徽章在西装领子上闪闪发亮。



“失礼,我听说真继晴先生在这里。”



男子拿下费多拉帽,点头致意。



“你认识?”



真绪露出警戒的表情问晴。



晴默默点头,他曾经和这名男子见过好几次面。



“不好意思,敝姓坂上。今天以座仓统十郎先生顾问律师的身份造访。”



男子递出名片。真绪慌慌张张地抹嘴起身,殷勤地接下。



“座仓家的顾问律师?”



“正是。”



“你是听说前天的卡车意外,来探望晴的──看来不是吧?”



真绪以略显不怀好意的语调问道。



她是在调侃座仓家抛下应该是继承人的晴好几周不管。



“意外我们有所耳闻,也知道杠屋的各位正在保护真继先生。”



坂上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不过今日造访,并不是为了那件事。”



“难道说,统十郎先生过世了吗?”



真绪恍然大悟,板起脸说。



听说晴的祖父,座仓统十郎最近昏迷不醒,状况严重到随时过世都不奇怪。



但是坂上依然平静地摇头。



“不,并非如此。长时间昏迷不醒的座仓统十郎先生,在今天凌晨恢复意识了。”



“恢复意识?也就是他醒来了吗?晴的祖父醒来了?”



真绪的声音升高半阶。



晴的立场会如此暧昧不清,是因为座仓统十郎失去了意识,濒临死亡。



然而,身为座仓家当家的他若是醒来,关于继承的复杂问题就很有可能一口气迎刃而解。只要让晴当面和统十郎见面,当场决定财产分配就好。虽然无法减少晴的生命危险,至少能消除法律上的纠纷。



“只不过主治医师认为,现在的小康状态并不会持续太久。下次若再度陷入昏迷,再次醒来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坂上不改慎重的语调,继续说道:



“有鉴于此,我想直接将真继晴先生带回座仓本家,才会冒昧造访。”



“座仓统十郎先生说要与真继同学会面吗?”



水之江开门见山地确认。



“正是。”



坂上立刻点头。



真绪白了他一眼。



“有种事到如今的感觉呢。”



“关于这点,我无可奉告。只不过,请各位理解,座仓先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也就是死到临头才想见面对吧?”



真绪吐出辛辣的言词。



“不论如何,这恐怕都是最后一次机会。为了让财产继承手续顺利进行,总不可能不见面吧?”



水之江安抚真绪,她越发不满地噘起嘴来。



“阿晴愿意去吗?这样会跟祖父直接见面喔?”



“我──”



晴欲言又止,接着明确地说:



“我愿意。只要能让昨晚的事情不再发生。”



“是喔。”



真绪夸张地耸肩。她一定是想,晴只要同意她就没意见。



“我说,律师先生,我们也可以跟去统十郎先生的豪宅吧?”



始终沉默不语的和泉突然低声发问。



“杠屋的各位吗?”



坂上的表情第一次动摇,想必是对和泉的问题感到意外。



“名义是什么都无所谓,秘书也好,护卫也好,司机也可以。”



和泉厚脸皮地笑道。坂上稍作思考,缓缓颔首。



“我明白了。那么,我会告知宅邸的人各位将会同行。”



“麻烦你了。我们马上就做好准备。”



水之江喝完咖啡起身。



在水之江送坂上回自己的车上时,真绪走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你还好吗,晴?你是第一次跟祖父见面吧?”



晴急急忙忙吃完剩下的松饼时,和泉低声这么问。



知道和泉在担心自己,他感到有些意外。



“是。”



见晴点头回答,和泉胡乱抓了抓浏海。他也许是觉得没事顾虑晴很不像是自己。



“和泉先生。”



和泉尴尬地转身就走,却突然被晴叫住。他回头瞥了一眼。



“干嘛?”



“那个,松饼很好吃。”



晴用傻里傻气的语气说。



和泉愣了半晌,停下动作,随后说了声:“对吧?”得意地笑了。



【拾伍】



真绪驾驶的黄色雷诺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往西行驶。



晴的祖父据说正在相模原的座仓本家疗养,他们正在前往那里的途中。



“起雾了呢。”



真绪皱起眉头,望着被水滴浸湿的挡风玻璃。



一早开始就阴雨绵绵,但越靠近座仓家的宅邸,雾气就越浓厚。



“没想到座仓统十郎的豪宅居然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早知道这么远,就坐阿卫的车来了。”



“和泉的车已经被狩野看到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水之江老老实实地回应真绪的抱怨。



“好好好,你是怕那台车在抵达座仓家之前遇袭对吧?”



真绪不耐烦地摇头。



和泉驾驶的休旅车载着律歌及加贺美,走另一条路线前往座仓家的宅邸,目的是分散狩野等人的注意力。



座仓统十郎即使苏醒,晴的生命受到威胁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对方甚至可能趁这个机会,在晴前往座仓家的途中发动袭击。



因此,水之江主张让晴搭和泉的车移动太危险了。



结果就是晴与和泉分头行动。



“难道说,是把和泉先生他们当作诱饵吗?”



晴坐在后座,哑口无言地问。



真绪露出小孩子恶作剧被发现似的表情说:



“那也是目的之一。不论如何,那台车也坐不下六个人,为了以防万一,分两台车比较方便。”



“真绪,下一条路左转。”



水之江突然指示想沿着国道开的真绪。



“⋯⋯左转?”



真绪降低速度,看向左方。



她在即将来到十字路口时,才看到没有标志的小路。那是条开往山上的陡峭坡道。



“导航上没有那条路呢。”



晴看着导航说。我想也是,水之江理所当然地说:



“这条是座仓家的私人道路。”



“私人道路?也就是座仓家的土地吗?”



晴隔着车窗四处张望。虽说是私有土地,却到处都看不到标示境界的建筑或栅栏,丹泽附近辽阔的山林似乎都是座仓家的所有地。



范围实在太过宽广,就算知道这是私有地,也完全没有现实感。这里如果是远离人烟的深山就算了,但距离都心却只有搭电车不到一个小时的距离。



“附近这一带全部都是?他们到底多有钱啊?”



真绪傻眼地叹息。



水之江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中的平板电脑摇头。



“由于偏离主要干道,地形又不适合耕种,土地价值本身并不高才对。”



“就一般庶民看来,已经够有钱了。”



“确实如此。”



水之江难得老实地同意。



“不过,座仓家名下的土地最近二十年来起码减少了一半以上,还出售大半持股等资产。”



“嘿~有种精彩没落中的感觉呢。”



真绪意外地挑起眉毛。



和表面上大富翁的印象相反,座仓家的财政状况似乎称不上安泰。



“虽然我想经营不易应该是大家都有的问题⋯⋯发生了什么事?生意不顺利的理由是?”



“与其说是经营不顺,考虑到座仓集团的经营规模,现在的状况可说是合情合理。不如说,过去那么顺遂反而不正常。”



“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他们可能有本业之外的收益来源。”



听到水之江兜了一圈的解释,真绪不悦地皱起脸。



“总觉得有点可疑了呢。”



“可疑?”



跟不上话题的晴反问,水之江静静点头说:



“跟狩野一起袭击杠屋的那帮人,是名为龙爪帮的暴走族。传闻中,他们背后和叫做乐龙会的暴力帮派勾结。”



“暴力帮派⋯⋯”



“这么说来,冲撞晴的修理店的卡车司机好像也有毒瘾对不对?”



真绪突然想起来似地嘀咕。晴的表情绷了起来。



“你是说,那个司机被黑道利用了吗?被当成杀我的工具──”



“我们没有证据,他们肯定也不做会留下证据的事。”



水之江不带感情地解释。



“和泉先生他们不会有事吧?”



晴回头看向后方问。真绪也看着晴在后照镜中的反应,说:



“你会担心吗?”



“嗯。”



“嗯⋯⋯阿卫自己一个人的话很难说,不过有祥真和律歌跟着,应该没问题吧。别看那两个人那样,他们其实还挺可靠的。”



真绪用半说服自己似的语调接着说:



“而且真继同学,你不是砍断了狩野的军刀吗?就算狩野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无法马上找到替代的特殊骨董才对。”



“是⋯⋯”



虽然无法接受,晴还是姑且点了点头。真绪没有听见狩野临别之际,说下次要准备别的道具的那句话。



“那个叫做狩野的人好像认识和泉先生,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现在他被尼哈雷姆雇用,但以前是刀剑的专门收藏家。”



水之江用格外平板的语气说。



“收藏家⋯⋯吗?”



“他也是一流的使主,只要是武器,几乎每种特殊骨董都能应用自如,所以就算马上取出预备刀剑也不奇怪。这件事先记起来比较好。”



水之江委婉地否定了真绪乐观的猜想。



不过,让晴好奇的却是另一件事。



“因为他是刀剑收藏家,才会执著于和泉先生吗?”



是啊,水之江轻声失笑道:



“那也是他被和泉讨厌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狩野砍人时不会犹豫。”



水之江若无其事说出口的话,让晴倒抽一口气。



“和泉内心有一种自卑,认为自己是名为刀的工具,除了伤人之外一无是处,所以他才讨厌想把自己当作刀使用的狩野。不承认真绪他们为使主也是相同的原因。”



水之江这么说,用出奇温柔的表情看着晴。



“和泉闪避你的原因,不是因为生你的气。那家伙是在害怕,害怕被你使用会伤害别人。”



“因为我砍断了狩野先生的军刀吗⋯⋯?”



晴以严肃的语气问。



昨晚,晴用和泉的本体破坏了名叫村田的付丧神。那在和泉眼中,或许跟自己杀了同类一样。



“你不用在意那件事,杠屋会负起责任修好他的。”



看到晴默默垂头,真绪可靠地笑道。



“⋯⋯修好?修得好吗?”



“我想请认识的刀匠重新打过。不过,他的话可能会直接封印在仓库里吧。”



“这样⋯⋯吗。”



太好了,晴呼出一口气。与其在乎自己杀了付丧神,没有伤害到和泉的心让他松了口气。



这时他突然抬起头,表情因为恐惧而凝结。



真绪驾驶的车前方──浓雾笼罩的细小山路上,浮现了一道白色的人影。



“真绪同学!”



“咦!?”



手握方向盘的真绪听到晴的叫声,反射性地急踩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子一顿,边减速边向前倾斜。



真绪猛打方向盘,硬是修正打滑而失去重心的车体。精彩的应对感觉得到她与生俱来的优秀反射神经。



黄色雷诺轿车勉强避免翻车,骑上山壁的斜面,大幅倾斜后才终于停了下来。真绪的反应要是再慢半拍,就一定会侧翻,无法继续行驶。



“好痛喔⋯⋯”



真绪按著被安全带紧紧勒住的肩膀,发出虚弱的呻吟。



“发生了什么事,真绪?”



水之江扶正歪掉的眼镜,以冷静的语气问。



“你问我什么事,有行人突然冲出来啦。差点就辗过去了。”



真绪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微弱地反驳。



幸好她因为视野不佳与路面湿滑而减速慢行。浓雾笼罩,阴雨绵绵的山中难以想像会有普通行人。



“可是路上什么人也没有啊?”



水之江冷静地指出这点。



“嗄?”



真绪困惑地四处张望,但如水之江所说,刚才的人影不着痕迹地消失了,原本站的位子空无一人。



真绪的车差点撞上他是短短十几秒前发生的事,就算对方吓到落荒而逃,也应该不至于找不到才对。



“怎么回事⋯⋯?”



真绪打开驾驶座的门,跳下倾斜的轿车。



被雨淋湿的路上找不到人的足迹。当然,也没有倒下的人影或是血迹。



“对不起,可能是我看错了。”



同样下车的晴缺乏自信地对真绪说。



和刚才相比,风雨稍微减弱,雾气反而更加浓厚。根据光线变化,把路旁的树枝误认为人影也不奇怪。



“不会,我也确实看到了人影,否则不会紧急刹车。”



真绪半不悦地这么主张。她似乎不论如何都不想承认,自己是把雾气误认为行人才引发这种意外。



“我们可能都看到幽灵了呢⋯⋯”



真绪与晴面面相觑,不满地嘀咕。



“有意思,如果真的有幽灵的话,我还真想看看。”



水之江讽刺地喃喃自语,被真绪狠狠瞪了一眼。



“你自己明明是妖怪,却不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妖怪与幽灵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就跟没有付丧神不具有凭依物一般,只有灵魂没有肉体的人类也不存在。”



“是喔。反正,阿陆既然这么想,就应该是这样吧。”



真绪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模棱两可地笑了。



听著两人的对话,晴忽然停下动作。他感觉到白雾中飘着眼睛看不到的细微闪光。



“阿晴?”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真绪和水之江看着呆站原地的晴问。



“不好意思,跟在杠屋感觉到的明确气息不太一样,但⋯⋯”



“不对⋯⋯这的确是妖气,有点类似残香。”



晴与水之江看着同一个方向嘀咕。



“附近有付丧神吗?”



真绪提高警觉,环视四周。



但水之江却果断摇头。



“不是那么明确的东西,而是渗进这片土地本身的古老妖气。”



“总之,我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座仓家跟特殊骨董有关了,可说是不意外呢。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真绪舔了一下嘴唇,如同找到玩具的猫一般强势地笑了笑。



晴站在飘落的细雨之中,像是要看穿浓雾的彼方。



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默默地伫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