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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4)(2 / 2)

  寒冷料峭的冬日,说话时的热气出口就形成一层白白的霜雾。

  那兵拱了拱身边人,促狭问道:你的月俸还有几个钱,不如我们今晚下了哨,再去

  那同僚约莫是个新来的,面相还很嫩,结结巴巴推辞道:不不不行!领了钱,俺要寄给俺娘的

  老兵哈哈大笑,在新兵蛋子红彤彤的脸蛋上狠狠捏了一记,怒骂道:

  天杀的盛泱!油水都流到那群膘肥脂厚的官孙子口袋里去了!要不是现在还没讨上婆娘,老子至于每月都惦记去那小娘子的酒馆喝酒!?

  远离了一切繁华王都的赤枫关边境,干燥,寒冷。

  扑面而来的只有砂石,和开不出花的一丛丛灌木。

  喂,哪儿来的!

  然而突然间,在哨岗上百无聊赖的老兵突然站了起来,挥了挥戟,不耐烦道:你,就是你!

  只见站点下不远处,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穿着黑披的年轻人。

  他戴着一个黑色的斗篷,风沙吹得斗篷不住鼓动,瞧不清他的真正面容。只能窥到那黑斗篷下的似乎是一身白衣。

  慕子翎闻声抬头,循着声源看过去。他望着站点上的两人,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

  这里是赤枫关盛泱的那侧了罢?

  慕子翎朝哨站走下去,仰头问。

  巡逻兵见来者身形单薄,在风沙的呼啸中甚至显得有几分绰约清瘦,似乎是一名姣好温婉的女子。不由放缓了语气,挑逗道:是!小娘子从哪里来,来探望你的郎官我不成?

  说罢哈哈大笑,慕子翎一怔,眼睛病态而阴郁,他喃喃:小娘子?

  有趣。

  他随即诡谲的笑容变得更盛,微笑问:那哪位郎官能领我入城,见你们的守城将军?

  巡逻兵已经下来了,他痴痴地凑到慕子翎面前。

  呼啸的风沙里,他一直未完全听清慕子翎的声音。只觉有些阴柔,也不似平常女子那般娇软。

  有通关文书不曾?

  巡逻兵道:你从梁成那头来进城是要通关文书的。

  慕子翎全身包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手垂在衣袖中,白皙伶仃,瞧得隐隐约约。

  巡逻兵眼看就要去牵他的手,且一边动作一边道:何必戴着斗篷,小娘子若是嫌风沙大,不如进我们岗站中坐一坐也是可以的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在巡逻兵接触到慕子翎手指瞬间,方才那苍白细长的手指倏然间全变成了鲜艳赤红的蛇!

  巡逻兵吓得登时惨叫,慕子翎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掀了斗篷,单手捏着巡逻兵的咽喉就将他提起。

  直到此时,那胆大的巡逻兵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瞳漆黑幽深,像一汪深林中的潭水,冰冷清冽。

  而那双眼睛下的泪痣,又为这双病态阴郁的眼睛平添了几分妩媚艳丽的滋味。

  带我去见你们的守城之将。

  慕子翎轻声说,他分明长得标志至极,此刻盯着人时,那巡逻兵却毫无欣赏之心,只感觉全身的汗毛都要炸开了,受到一股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你恨他么?

  慕子翎问:你们的将军。带我去见他,我就让他死在你前面。

  话毕,他像扔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巡逻兵扔在地上,老兵捂着咽喉不住咳嗽,踉跄爬起,却下一刻就感到一条湿滑的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舔了一下。

  一个头大身小的阴魂骑在巡逻兵的肩膀上,嘴馋地叫着,时不时俯身舔他。

  乖一些。

  慕子翎再一次放下斗篷,他衣衫雪白,仿佛一个病弱的贵公子。

  然而朱红的蛇王却缠在他的颈上,亲昵地贴着慕子翎的面颊,每一寸冰冷粗糙的鳞片都刮在他细腻苍白的肌肤上。

  管住你的嘴。

  慕子翎目含警告地扫了那阴魂一眼,冷冰冰道:坏了我的事,就让你烧成灰。

  巡逻兵登时感觉脖颈一轻,似乎是那恶鬼瑟缩地蜷缩起来了。

  与此同时,梁成野郊。

  天蒙蒙亮,晦暗的空中还残余着几点零星的星子。

  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数万大军无声聚集,披挂着漆黑铠甲的士兵列成了两个整齐的方阵,为首的,正是梁王秦绎。

  他立在一个高台上,面朝众人,鲜红的军旗在风中猎猎鼓动。

  这么多人集合在同一处,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一切都是沉默的:沉默地集合,沉默地清点人数,沉默地等待出发。

  秦绎铠甲坚硬,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他的将士。

  副将给每个人发了一碗酒,秦绎在掌心抹了一道口子,血滴进酒中。他向众将遥遥一举,仰头饮尽,而后一把将空碗摔碎在地上。

  紧接着的,便是数万声瓷碗先后摔碎在地面上的声音。

  此次出兵是攻掠他国,需求一个出其不意,所以一切都是低调行事。

  秦绎颔首,吐出口白蒙蒙的雾气,凝望着这片黑压压的大军,和天际遥远的星辰。默然想:能不能一举拿下盛泱南部,在此一举了。

  怀安,孤向我们的愿景,又前行了一步。

  他沉默地比了个手势,军队登时如同一群黑暗中夜行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调转方向,出发了。

  秦绎跨上一匹黑马,行到整个队列的最前方。

  寒冷刺骨的风中,他将一块白玉贴到唇边,慎重而珍贵地以唇吻了吻。他吻热了那上头雕着的精致图案,而后小心将其收入怀中。

  百里之外的赤枫关外,与数个时辰前还一片安宁慵懒不同,现在的赤枫关已经变成了一片燃烧着火光的血海。

  四处都是尖叫声,小孩的啼哭声,混乱的求饶声。盛泱的青蓝色旗帜早已被人丢了,东倒西歪地插在地上,被血水濡湿。

  贩卖的蔬菜瓜果被马蹄踩烂,出门的大街上尽是弥漫的黑烟和扭曲着倒下的尸首。

  咳

  慕子翎一袭白衣,缓缓推开城门,轻袍缓带地登上城楼。

  这是他攻下的第三座城。

  与愈战愈疲的正常军队不同,他手下的鬼兵数量是死伤越多,收入麾下的也越多。

  当第一座边城沦陷时,就注定赤枫关四城将无一幸免。

  我是什么样的恶鬼啊

  慕子翎注视着烧杀抢掠,即将将整个城池毁至生灵涂炭的厉怨阴魂们。

  无形的鬼魂四处嬉笑玩闹,残忍而轻而易举地撕开盛泱士兵的躯体,贪婪地三三两两凑在横断面处吮吸。

  鲜血横流四淌,像一股股小溪流般流的到处都是。其间还有鲜艳的毒蛇,穿过血溪慵懒地四处游动。

  据说最弑杀的将军也不会伤害女人和稚子。

  慕子翎喃喃,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指,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难以言说的笑,夹杂着三分自嘲七分自厌:

  可笑那巡逻兵竟迷恋这副皮囊。他不知道这服皮囊下是多么下作肮脏的东西!

  我早已无可救药了,阿朱。

  白衣公子轻抚着腕上的朱蛇,他的白衣上方浸出了一两点殷红的血迹是胸口处的创口又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