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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2)(2 / 2)


  慕子翎并不看他,既没表示好,也没表示不好,只仍然往前走。

  他的身形清减消瘦,又大病初愈,站在这样一座到处都是焦土的死城中时,就像一个在阳间到处游荡的鬼魂。

  你在想什么?

  秦绎望着他安静冷郁的侧脸,低声问。

  慕子翎垂着眼,目光低低的,只看着脚下,久伤未愈的脸颊清瘦而没有血色。

  显得扑簌簌的眼睫越发黑了。

  在想,慕子翎顿了顿,没立刻回答他,而是片刻后,才说:想那只小鬼降为什么要杀我。

  秦绎一顿。

  在云燕,我并不是最倒霉的小孩。

  果不其然,慕子翎接着说了下去:我虽为公子隐,但到底有个贵为王后的娘亲。幼年时遭人欺辱,可也苟延残喘到了十四岁,比那些生下来就被扔进烈火中烧死的孩子好多了。

  慕子翎轻轻叹息了一声,终于看向了秦绎

  但秦绎自见到他起,印象中慕子翎就是十分冷郁偏执的。此刻,他却露出一种茫然的神色。

  我叛国后,早料到会遭那些王室贵族们仇怨。

  慕子翎说:却未想到,连那些身世比我更凄惨的孩子,也会如此巴不得我去死。我原以为,我们是在一起的。

  天空开始坠雨了,秦绎撑开伞,挡在慕子翎与自己头顶。

  为什么?

  慕子翎喃喃问:他们不恨让自己如此早夭的云燕贵族,却恨叛国的公子隐吗?

  雨风一起,就变得十分寒冷。

  慕子翎重伤初愈,禁不住再次咳嗽起来,捂着嘴,一下比一下沉闷。

  秦绎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了他身上。

  慕子翎看着肩上的外套,是暗蓝色的,衣袖处绣着龙纹。还带着一点秦绎身上的体温。

  很暖和。

  有时候,人心就是如此奇异。

  秦绎终于开口,望着慕子翎说:当一个人遭遇了不幸,他没有能力反抗,这是很可悲的事情。但更可悲的是,他也许会因此变得漠然。下次遇到一个和自己同样不幸的人时,反倒拿自己的不幸去谴责别人的反抗。这种献媚一样的屈服,才是真正的屈服。

  雨珠绵密地落下来,噼里啪啦打在伞上。

  像一颗颗玉珠子接连不断地落在盘中。

  我不过想活得像个人样。

  慕子翎笑起来,闭着眼,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和颤抖:他们就这样容不下我!

  他想起贯穿自己身体的那一下攻击:

  那一刻,它们是多么真实地想要他死啊。

  让他们去死吧。

  慕子翎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笑,不明意味地轻声说:有些人,就活该烂在泥沟里。

  在这滂沱的雨势中,他的声音低而轻微,透出种凉薄的意味。

  秦绎略微靠近了他,这柄伞太小,两人的肩膀都快要挨到一起了。

  大雨泼天盖地,他们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锦袍尊贵,好似天地之中唯有彼此的一双人。

  你的衣服淋湿了。

  慕子翎的视线落到秦绎湿掉的一边肩膀上,轻轻说。

  伞下的面积太小,容不下两个人,秦绎就自然而然地往慕子翎那边倾斜了一些。

  此刻他左肩靠外的那侧已经全部湿透了。

  嗯。

  秦绎瞥过一眼,却没有什么太在意的模样。没关系。

  慕子翎却笑起来,想这个人真是奇怪。

  总是一面说着憎恶他,一面对他很好。

  他是慕子翎一生中对他最好的人了。

  从前在云燕的时候,我的殿内只有一把伞。

  慕子翎蓦然低低说:云燕的夏天经常下雨,每次姆妈去洗衣庭做活了,我去小厨房拿饭菜,总得淋着雨去。

  秦绎看着他,慕子翎走出一步,从秦绎的伞下离开了。

  他站在雨中,微微笑着望着秦绎:

  所以我一点也不怕淋雨。

  绵密沉重的雨势,淋在慕子翎身上,只转瞬,就将他淋得湿透。

  他的白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显出一个单薄却清瘦漂亮的身体架子。

  十七岁的少年,正是最好的年纪。

  秦绎无声地注视着他,伞下一片安宁干燥,耳边是激荡的雨声。

  良久,他缓缓收了伞,与慕子翎一同站在雨中。

  噼里啪啦的雨水在地上激起一层白雾。

  慕子翎看着秦绎,而后蓦然走近几步,踮起脚朝他吻了上去。

  秦绎的面颊上满是雨水,慕子翎吻上来的时候他略微闪避了一下,只让他碰到唇角。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挣扎,双手垂在两侧不住颤抖。

  但慕子翎的身体冰凉单薄,却在亲吻中使秦绎的身体整个都热了起来。

  良久,秦绎终于控制不住般猛地捉住慕子翎,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像野兽一般撕咬吮吻,另一手急匆匆拉扯他的衣物。

  慕子翎躲闪了一下,只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秦绎的喉结。

  大雨中,他轻微地推阻了秦绎一下,模模糊糊说:

  去酒馆。

  一片废墟的死城中,他们两人撞进一个空无一人的酒馆。

  桌椅东倒西歪,逃难时主人逃得急,只来得及留下一片慌乱的景象。

  焦黑积灰的地板上,留下几只湿脚印。

  慕子翎就像一枝病态妖异的花,长自淤泥与阴暗的角落,终日不见阳光,最后变成那么一副苍白阴郁的模样。

  秦绎的发梢淌着水,一滴滴落在慕子翎的脸上。他呼吸有些急促,一下下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摩挲慕子翎的脸颊。

  我这一生,都只会为自己而活。

  慕子翎胸腔剧烈起伏着,却苍白着脸笑了一下,道:但我近来,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没有留恋的。

  秦绎用亲吻打断了他话,凌乱又没有章法。慕子翎却感觉好似有温热的蝴蝶拍翅落在他的脖颈和眼皮,点燃一簇簇温暖的小火焰。

  他总是感到很冷,用报复的鲜血也暖不热手指,但秦绎总是能让他感到很暖和。

  他像一只执着要扑进火焰里的蛾,冻得太久了,为了一丝丝温暖付出性命也愿意。

  只在最后时,他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慕子翎喘息着推开秦绎,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执着地望着他,问:

  秦绎,你知道吗,我是慕子翎。

  秦绎没有回答他,只掐着慕子翎的腰处,一声不吭地将他捉回来。冷厉而凶狠地舔弄他的眼窝和耳垂。

  慕子翎的乌黑长发弄得凌乱散开了,红绳也轻轻落到了地上。

  那个时候,秦绎其实还没有想好的。

  他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慕子翎却已经被误打误撞的误会引诱着,愈陷愈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滂沱激烈,酒馆内一室旖旎。

  这是一座空无人烟的死城。

  第26章 春花谢时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