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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1)(2 / 2)

  西淮蹲下身,看着狸花小猫,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这只小狸花的项颈上戴着一圈五彩的锦缎搓绳,斑斓无比,非常漂亮。

  看得出它曾经有一段锦衣玉食的日子。

  只可惜现在已经弄得泥点斑斑,满身的毛发都打了结。

  如果失了家门的庇护。

  西淮叹了口气,道:不管是怎样显赫世族的出身,都要受人欺辱的。

  然而小狸花听不懂,只是歪头看着他。

  让开让开!

  稍时,一辆马车倏然从宫内出来,不知是哪个皇亲国戚冒雨出行,侍卫们只来得及撑戟拉开城门,四批骏马就飞驰而出。

  西淮一怔,抱着狸花小猫,来不及躲避,就背过身,将小猫护到怀里

  马蹄踏起四溅的泥水,就这么一下子尽数染到了他的素白薄衣上。

  西淮再转过身来时,侧颊上也染了些许。

  哈哈,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宫门那头的守卫起哄大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评头论足道:脸上溅了泥水也我见犹怜,可真是天生当婊子的料!

  西淮默不作声,小狸花在他怀里龇了龇嘴。西淮却轻抚了抚它的头,低声道:

  倒也不必生气。

  猎人从不会被微小的田鼠激怒,是么?

  他轻声道:我们只需记住这怒气,但不必现在就为它跳脚。

  西淮的目光往宫门投去,朱红的高大铁门还未闭合的缝隙里,他看着那遥远的,高高在上的殿宇。

  总有一天。

  他在心里沉默且无声想:总有一天,他会叫这惊华宫内最高贵不可触及的殿宇倾覆,一一为他倒塌。

  从惊华宫回去之后,西淮与银止川好几天都未再碰面。

  他本就是个随心恣意的主儿,银府又大,要碰上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一日,天阴沉沉的,西淮在院园里乱走,看见远处的一个屋檐上有一人喝酒。

  银止川?

  西淮走近了些,不确定开口。

  夜已经很深了,云层郁冷而阴沉,天际只有一弘遥远的弦月。

  银止川身边放着数十个酒坛,有些已经见底。都是上好的桑梓归。

  他的发很凌乱,回过头来看西淮的时候,瘦削的脖颈线条干净而利落。

  他眯了眯眼,对西淮勾手:

  上来喝酒?

  西淮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银止川就下来了一趟。

  他足尖轻点,搂着西淮的腰,将他一起带到了高处。

  西淮耳边有风轻飘飘掠过的声音。

  这次可以放宽了心喝。

  银止川随手拎起一坛,仰头饮尽。

  酒水凉凉的,顺着的他滚动的喉结淌下,落进银白缀着金线的衣领里。

  银止川随手擦了一把,懒洋洋的神色像个休憩的豹子,看着西淮别有意指地说:没有人下什么不该下的药。

  西淮知道他说的是在望亭宴上的事,笑了笑:银少将军不喜欢,往后我也不会再做了。

  你真是叫我意外。

  银止川打量着西淮,挑眉:你在府上不是见我一眼都要跑么,怎么还会给酒动手脚?

  西淮也并不回避,只望着这除了一轮皎白明月什么也没有的夜空,淡淡说:

  因为要活下去。

  银止川看着眼前的白衣人

  他清瘦,冷郁,像一块寂然的寒玉,触手只有一片冰冷。

  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好像和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质有所违背,生出一种奇异的矛盾感。

  活下去?

  银止川眯眼。

  我这样身份的人,想要讨好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么?

  西淮问:为了活下去,我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亲吻,身体,乃至灵魂都不算什么。否则,若有一日,你厌烦我,想将我驱逐出去,我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但若取悦过你,也许你会因此而心生一些犹豫呢?

  银止川哑然失笑,仿佛无法理解似的,问道:

  活下去就这么有吸引力么?

  西淮淡淡说:对于从不必担心这件事的人来说,自然是觉得可有可无的。

  就如同饮着甘露佳酿的公子哥儿,如何能理解在沙漠中行走的将死之人对一杯水的渴望?

  银止川默然无语,良久,他说:我觉得活着很没有意思。

  西淮轻笑了一声:堂堂镇国公府的银七公子都觉得活着没有意思,那想必天下有一半的人都可以死了。

  你以为锦衣玉食就是快活么?

  银止川摇摇头:我这样长大,可是却从未感觉到过半分的快活。

  西淮注视着他,在屋顶时,夜里的风比庭院更猛烈。几乎将银止川的碎发和银袍吹得胡乱浮动。

  他的侧容看上去如刀削般瘦削利落,有种蓬勃的力量感,又俊朗,又风流。

  从惊华宫回来之后,银止川似乎一直在思虑着什么事。

  但府里能与他说话的人早已都离去了,只有一些对牛弹琴的小厮。

  静了静,银止川果然说:在盛泱,当你出生在镇国公府,被冠以银姓时,就意味着一世的尊荣和宿命了。

  只要你为君王举起战刀,守护家族的荣誉,即便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

  西淮点点头,不说话地望着他。

  银止川握着一只酒坛,又饮下一口酒。

  所以我的曾祖父,祖父,父兄都是为君王提起枪。

  在西淮的注视中,他笑了一下,说道:在他们看来,死于社稷,死于疆场,是男儿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是我却是家族中的异类。

  噢

  西淮顿了顿,考虑着银止川此时的想法,斟酌着问道:怎样的异类?

  银止川弯起嘴角,很轻佻不羁的样子:

  你没有见过十年前的我。

  十年前的银止川,十二三岁,正是最飞鹰走狗的时候。

  他在公子哥儿们中是出了名的顽劣,终日逃翘校场的演习,被镇国公亲自去赌场堵人。捉回来捆着拿藤条抽。扰民程度,堪称星野之都一害。

  但这样的银止川,却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

  我们银家有一支九尺长的濯银重枪。

  银止川拎着酒坛,随意说:据说是祖辈随荣耀皇帝开国征战天下时用的。刃锋的熟铁用得是无间亡泉之水打造,可以撕裂一切重甲铁铠。别人说,它是中陆最锋利的长杆武器。一直都放在祖宗的祠堂里。

  西淮略微颔首,低低地嗯了一声,漆黑的眼睛望着银止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