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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轿子里,见到朱雀街上有风流少年打马而过,嘻嘻哈哈,飞鹰走狗。

  银止川笑着骑马过去了,却见轿中的小孩面生又清冽,还挑着车帘往外看,便又回过头来,冲他吹口哨。

  那想必会比在赴云楼里的狼狈相遇好很多。

  第124章 客青衫 77

  在西淮心底,原来他一直是痛恨自己出身的。

  如果他不是上京的人,如果他不是为了别有目的地接近银止川

  那么他不会在发现自己动心之后,如此惶惶不可终日。

  随时随地地担忧着银止川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他会怪他么?会对他失望么?会收回他的爱么?

  说来嘲讽,西淮自觉落入风尘之后,就再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爱。

  他已是残破之身,即便有人说喜欢,大概也只是逢场作戏。

  但是,没有想到,在这世上还有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

  他喜欢得那么惊天动地,那么坦然赤城,不藏不掖,要将这份心动告知天地。这个人是让他落到今日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之一,却也是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份救赎。

  西淮心惊胆战地等待着,等银止川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他像一个已知道判决的罪徒,在等待着自己的行刑之日。

  与此同时,他还承受着对父母血亲的愧疚感

  那是比因银止川而起的患得患失,更沉重的负担。

  在西淮心里,他背叛父母姊妹。他分明知道银止川的身份,是他的父兄害死自己的血亲,他却对他动心。

  他真是个软弱自私的人啊。

  少将军,您去歇一歇罢。

  在西淮沉溺在梦里,软弱地不肯面对这现实的时候,镇国公府内,银止川已经彻夜不眠地守了西淮两宿。

  他眼眶都熬得通红了。老仆熬了药,奉上来,见到银止川的模样,叹息道:

  大夫已经开过药了,七公子,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过。您这么守着,又有什么用呢?

  银止川不吭声,老人欲言又止。他低低道:

  过几日,就是您的生辰了呀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生辰?

  银止川木然想到:如果他的生辰,就是失去西淮,那恐怕这一日会成为他余生永远的梦魇。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一切都恍如耳旁风。

  恣肆的蛇毒不是烈性,取走人的性命也是缓慢磨人的。

  不少人的死亡历程都在七天到十五天不等,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过了前三日情况还没有明显的好转,那么就是相当危急的了。

  西淮西淮。

  夜里,所有人都休息了的时候,银止川一个人在房中陪着西淮。

  他拥抱着他,就像小时候哥哥们拥抱着自己那样。

  他没有娘亲,镇国公夫人在诞下银止川后不久就病逝了。所以银止川对母亲的印象总是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渴望被母亲拥抱,童年时曾自己环抱着自己,偷偷幻想过。

  此时他就以这个姿势抱着西淮,如婴儿在母体时被拥抱时那样,那想必是一种最能给西淮安全感的姿势。

  我已经没有父亲和兄长了。

  银止川看着西淮乌青发黑的唇,轻轻说。白衣人在一日日的时间流转下,显得愈来愈没有生气。

  我对这人世早就没什么兴趣了

  银止川又用力了一些,将西淮抱得更紧。然而他的声音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些颤抖:如果连你也离开我。

  那我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总是风流倜傥的少将军微微哽咽,他这几日照顾西淮衣不解带,发丝早已凌乱不堪。

  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渣。

  他的侧影映在薄薄的窗纸上,房内灯烛安静地燃烧。

  那垂着头的绝望剪影,好像被孤零零抛弃在这世上的一个孤魂野鬼。

  镇国公府有一位极其重要的贵人中毒的消息,传遍了星野之都。

  有人说是银止川本人但旋即被推翻,之前不久还有人亲眼见到过他;于是又有人猜是与银止川交好的一位朋友;还有人说,是一位美貌绝伦的女子

  但究竟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毕竟镇国公府是出了名的绝户,除了银止川其他人都死干净了,要中毒也没个备选人选。

  但根据镇国公府里的下人传出来的消息,和银止川公布的那令人咂舌的昂贵悬赏,已经足够令人对此浮想联翩。

  一时间,星野之都内对此传得满城风雨,连镜楼都派人出来询问,是怎样一回事。

  姬祸也模模糊糊是知道他哥哥与银止川有来往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姬无恨,他恨他,又怕他出事。

  但是银止川说明情况后,即便是镜楼,姬祸送出来不少药材,也没多少是起作用的。

  就好像某种报应一般,这星野之都的毒物之灾是西淮一手策划,咬重他的那条蛇,也比寻常蛇蝎的毒更加浓烈。

  这是我分家的一个堂弟。

  终有一日,李斯年带着一个圆脸的青年过来了。

  他的样貌很显小,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看着仍像个小孩子。

  我是李空青。

  他有几分腼腆地朝银止川说:我们家行药商的,见过许多解蛇毒的药材,前几个月走赤枫关和咫尺之城那条线,还遇到一位很了解蛇的朋友

  银止川对他有印象。

  在之前去沉宴的国祭大殿的时候,路过明珠大道,他曾看见这个年轻人在街边施免费的药。

  他对李空青还算信任,微微让了一步,让他看见自己身后躺在榻上的西淮。

  那真是一个相当清隽寡淡的年轻人。

  李空青在见到西淮的第一眼,就如此想到。

  他在此之前,只见过慕子翎穿白衣绝世出尘,但此刻拨开帘幕,见到西淮苍白无生气的面容,他才惊觉这世上原来还有另一种穿白袍的气质。

  那是一种与慕子翎截然不同的感觉。

  慕子翎是冷郁的,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邪,令你惊于他的艳丽,却不敢触碰。

  这个床榻上的年轻人,则是寡素淡漠的,好像抓不着的雾。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让人觉得好像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叫他停一停,看一眼的了。

  这也是一种风致

  只不过在李空青心里,他还是觉得慕子翎穿白衣最好看。

  林昆还好么?

  在李空青为西淮诊断的时候,银止川与李斯年走到了外面。

  他默了默,问到。

  李斯年也同样看上去憔悴不堪,他是寡言讷然的人,从来都是做的比说的多。

  在底狱的时候李斯年安慰林昆不要紧,很快他就接他出去了,但是谁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安慰。

  沉宴让林昆进底狱,就已经是一种极其不妙的信号,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把他放出来?